回涯: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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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在浮萍上,将一团团圆叶冲散打翻。打向宽大的荷叶,如蹦玉跳珠一颗颗滚开。

    宋誓成答她:“回涯,这世道烂透了,多得是为人伥鬼还不自知的人。

    “他们会将自己的罪过随意栽到你的头上。有人敢做他们不敢做的事,那人便是恶。有人敢说他们不敢说的话,那人便是妖。嘴上说着为民,可手上刀杀的最多的便是民。嘴上谈着仁义,可半句不由人辩驳,用来排除异己的刀便是仁义。

    宋誓成放下酒壶,目光平静望着远方。

    远处一间简陋的亭台,亭前的石阶上布满青苔,檐角悬挂着一个铜铃,被风吹得清脆作响。

    雨水从空中飘落,落在酒壶上、湖面中,叫周遭万物都有了嘈杂的声音,也叫宋誓成的话在这嘈杂的生机里变得异常清晰。

    “所以你要讲道理。这个道理不是为了和别人讲,是为了和自己讲。出剑之前,先问问剑,问问心,若自己觉得无愧,那便不要去管世间的荣辱跟誉毁。万般路皆在脚下。”

    他无波无澜地道:“杀吧。”

    宋回涯举起酒壶,仰头大口饮尽,砸到地上,抬手擦去下巴的酒渍,摘下斗笠。

    也轻声道:“杀吧。”

    第075章 但去莫复问

    季归年小心为父亲整理着碎发, 替他将衣襟抚平,借着雨水擦去他脸上的泥污。

    不过短短几日,季知达的样貌已衰老得难以辨认, 此时没了呼吸,倒是神色安详。看是走得痛快,并无太多怨恨。

    季归年的手贴在父亲胸口, 感受着他最后的体温。掌心的经脉剧烈跳动, 给他种父亲还一息尚存的错觉。

    “哒、哒、哒……”

    脚步声带着迸溅的水花,停在他面前。

    紧跟着一把长剑指住他的面门。

    季归年木然抬头,滂沱的雨水接连打进他的眼眶, 又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

    朦朦胧胧的水雾中,他只看见对方布满老茧跟旧伤的左手。那只手紧紧握住铁剑,握得指尖发白, 腕部青筋暴突, 依旧挡不住肌肉在小幅抽搐。

    “怎么, 怕了?”宋回涯问,“怕他们怕得站不起来了?”

    季归年将这话听进耳朵里, 心中惨怛至极, 一时间生不出任何的悲欢喜怒, 七情六欲仿佛都烧成死灰, 随风湮灭了。见她手抖得这样厉害,甚至想跟着嘲讽一句:你才是怕了吧?

    客栈内的官吏见有异样, 已相继抄起武器冲出门来。只一刀客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坐在窗边,抽出筷子, 端过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了起来。

    宋回涯未有回头,将手中斗笠横掷过去。

    冲在最前方的壮汉未及躲避, 气血受内力冲撞翻涌上来。

    边上的武者一手按在他后心,稳住他的身形,抽刀将斗笠劈作两半。而宋回涯的剑已先一步顺着他喉管割开。

    血液泼在季归年的脸上,温热的触感叫他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血水顺着大雨冲进他的嘴里。

    咫尺难辨的冥晦光色中,风雨仿佛无边无际,却有一把劲锐的长剑割裂了茫茫水幕,断开这场凌冽威逼的暴雨。

    宋回涯的剑已换到右手,左手依旧颤得厉害。

    季归年看着,呼吸变得急促,人好似又活过来。

    刀客端起面碗走到门口,全当眼前这一幕幕是下饭的酒菜,看得津津有味。

    季归年从地上爬起来,喘息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全身蓄力朝一名差吏扑去,横过手臂,用铁链挡住敌方的砍杀,趁机腾挪至对方身后,勒住他的脖颈。

    多日粒米未进,季归年的手脚虚软得像是没了骨头,被那差吏带得摔翻在地,只凭着一股劲咬牙坚持,直至将那差吏生生勒死。

    他捡起地上的刀,回头看见一众亲眷写满惊恐无助的脸。走了两步,又转回去,解下差吏腰上的钥匙,跪在地上,去解身上的铁锁。

    刀客喝完最后一口面汤,从腰后抽出兵器,冲入雨中,身形骤然拔高,带着凌厉的冲势,好似千斤重的巨石朝宋回涯砸了过去。

    宋回涯几乎难挡他的威猛,只是一剑就落入下风,连战连退,只能借着身法勉力支撑。

    刀客亦不深追,收了攻势,左手托住刀身,似在掂量宋回涯的斤两,末了笑着评点道:“你的剑法还算不错,可惜杀的人不够多。剑这样的兵器,唯有人命才能磨砺出它的锋利。你光是逃,有什么用?”

    刀客说着抬起一手,带着不可一世的盛气,嘉许似地道:“你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配叫我知道名字。说吧,你叫什么?”

    “不留山。”宋回涯扼着隐隐刺痛的手臂,字正腔圆地回道,“宋回涯。”

    “不留山原来还有余孽在?”刀客佯装惊讶,“你师父、师伯,都已经死了,满门覆灭,仅留下三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也敢这等猖狂?”

    宋回涯全然没有自己不敌的惧意,也笑问道:“你怕了?”

    “我怕?哈哈!”刀客捧腹大笑,眼神怜悯,加重了语气讥诮道,“你配吗?”

    宋回涯望向自己的剑,说:“我的命就悬在剑上,活一日也好,十年百年也罢,都是自己博来的。死在何处,死在何时,我不在意。大梁疆土,万里云山,哪里都有我不留山前辈的尸骨,皆可做我的葬身地。你呢?”

    宋回涯说着笑意愈盛,扬起脸,眸光烁亮,气势如虹:“你若不能将这天下都杀绝了,总会有我这样不怕死的人,等着取你的命。你敢日日将自己的脑袋悬在梁上吗?”

    刀客唇角上扬,眼底却无笑意,只蕴藏着阴狠的厉色,目光极具侵略性地落在宋回涯身上,似是在考量该先砍下她哪只手脚,好慢慢折磨。

    季归年一瘸一拐朝他们走来。宋回涯目不转睛地盯着刀客,抬手轻挥,语气不善道:“滚。少废我口舌。”

    季归年犹豫一瞬,再次转过身去。

    后方的游侠们见宋回涯率先出手,且顶住刀锋。一群人应声而散,唯恐牵连,也有一群人蒙住脸孔,上前搅乱战局,为季氏挣来时机。

    现场打杀声一片。

    季母解开了铁锁,拿起刀,踉跄着去后院牵出一匹马。客栈的伙计不敢阻拦,早已埋头躲进柴房。

    季母抱起幺儿,捧着他的脸,情意绵邈,满含不舍地低语道:“我儿,我宁愿你做一个凡庸的痴儿,也不要学你爹,说什么碧血丹青,他……”

    季母终是不忍再说下去,最后怀抱着幺儿片刻,将他推离开来,痛哭道:“走吧,我的四郎。走吧!”说罢将人甩上马背。

    季小郎君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大哭道:“娘,那爹呢?!”

    季归年跪在地上,朝着父亲郑重磕过三个响头,再也不看,眼眶血红地背过身。

    他要送母亲上马,季母只摇头。边上叔伯推来一女童,恳求道:“也带她走吧!”季母便将那孩子也扶上马背。其余成年人则朝着不同方向,各自奔命。

    妇人对着季归年说:“今日离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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