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鸾: 13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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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有了这层姻亲,南陈就有了当时还强盛的大梁的庇护,西陵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大梁四分五裂,西陵自然也蠢蠢欲动,屡屡指使周边小国和部族侵扰南陈,试探南陈当前的实力。

    王庭老臣们哪能不知徭役赋税已快压断了底层百姓的脊梁?可面对外敌环伺,唯有用这自毁民生和内政的方式,燃尽国力来持续扩充军队。

    西陵迟迟没对南陈发兵,也是明白此时和南陈对上,即便胜了,自己亦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等南陈支撑不住,内部自行溃乱的那一刻。

    唯一的变数则是南陈帮着温瑜发兵大梁攻打起裴颂。

    若是南陈得胜,迁回关内,他们西陵要再想蚕食南陈,需面对的就是中原这个庞然大物。

    这是西陵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是南陈孤注一掷的赌注。

    昔年他们避出关外能暂且安稳下来,是因前朝的国力也经不起再打下去了,这才止战。

    但他们如今若是被自己的军政和民生拖垮,一直在观望的西陵和周边小国部族,可不会给他们任何生机。

    齐思邈身为南陈的重政大臣,对这些自是再清楚不过,他官居御使大夫之位十余载,素有“铁嘴”之称,此刻却只余哑然。

    温瑜眸色平静地望着老者,落下最后一记重锤:“在大人这位置,应看得清陈王庭往后十载的走向,是要一赌陈国在那大祸来临之时的侥幸存生,还是一搏陈氏血脉做回天下共主,大人可仔细考虑后给本宫答复。”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她的子嗣,亦会有陈国王室一半的血统。

    拥她为主,他日继承国祚的,依旧是陈国王室后人,不过是没了陈国的名号罢了。

    说完这些,温瑜重新戴上兜帽,就要离开偏殿。

    她快跨出殿门时,身后传来齐思邈苍老的嗓音:“老臣可答应王后娘娘的提议,但他日娘娘夺回中原失地,需重拟国号。”

    温瑜略一垂睫,明白了齐思邈话中含义。

    他们南陈可放弃自己的国号,但天下大定之时,也不能再用她们大梁的国号,需重拟一个国号,开辟新朝。

    如此,他们南陈的这场低头,便也算不得太过难堪。

    那瞬息间,大梁过往的种种都在温瑜眼前浮现,有帝王昏聩冤杀忠良,有朝廷沉疴民生凋敝,也有他父兄苦苦支撑力扶将倾之大厦,还有秦彝之子在奸佞手中蛰伏数后,举戈而反将洛都付之一炬……

    温瑜半边脸浸在晨光里,半边脸匿在昏影中,最终只答了一个“可”字。

    齐思邈在她抬步迈出殿门时,折身揖手道:“恭送公主。”

    他唤的是公主,而不再是王后,俨然是已承认温瑜的身份。

    温瑜脚步并未停顿,一直到走出前殿,才在瑟瑟秋风里,驻足望了一会儿日头还未爬起来的灰蒙天迹。

    昭白说:“公主很快就能回大梁,替王爷、王妃、世子、世孙还有令公他们报此大仇。”

    温瑜轻轻“嗯”了一声。

    齐思邈最终会让步,除却损失了窦建良手上的两万大军和他们南陈本身的困境,更在于梁营的军队没散。

    ——那是李垚和尉迟跋拼死保下的。

    他们替她铺好了所有的后路。

    即便南陈不肯低这个头,以强硬手段控制住她,碍于梁营兵马的威慑,却也不敢真正对她怎么样。

    而她只要能逃回梁营,就也有了重新筹谋一切的资本。

    老师,这便是您当初允诺的,替瑜谋么?

    左边胸腔里那团跳动的血肉绵闷窒痛,温瑜喉间涩哑,在眼眶再次浸红之前,闭目缓了几息,说:“回宫更衣,参加朝会。”

    陈国的朝政现由太后和姜家把持,陈王不理朝政,太后每日垂帘听政已成常态。

    窦建良叛变捅了这般大的篓子,温瑜作为“债主”,也有了参与此场朝会的资格-

    龙位空悬,龙椅前垂落一排珠帘,隔绝了下方朝臣的视线。

    太后垂帘听政所坐的鎏金凤椅置于龙椅左侧后方,温瑜的席位则在右侧后方,除了这左尊右卑上的差距,她的凤椅所放位置也比太后的低上一阶,以彰礼制。

    陈王从中秋宴后,就一次早朝也没再上过,一直对外称病,真正的缘由群臣心知肚明,只每日照例说些让陈王康养龙体的话。

    但帝王不在,由王后和太后同时垂帘听政的场面,气氛还是十分微妙。

    群臣按例手执笏板高呼万岁朝拜,姜太后代称病罢朝的陈王说了句“众爱卿平身”后,手执拂尘的小太监当即尖着嗓音高喊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温瑜瞥了那小太监一眼,自中秋宫宴那晚李太监称病告假,陈王又丢了那般大的人后,近来无论是陈王身边还是姜太后身边,似乎都没再见他身影,跟着的都是些生面孔。

    “臣有事启奏。”

    “臣也有要事启奏!”

    下方从昨日早朝一直吵到了今晨也没吵出个结果来的朝臣们,则争相捧着笏板出列,开始新一轮的声讨:

    “窦建良乃兵部举荐、姜相国启用之人,他叛投裴贼,兵部和姜相都脱离不了干系!”

    “荒唐!我兵部唯贤是举,姜相秉公用人,岂容得你这阿物儿攀咬!”

    一时间朝堂上再次吵嚷成了一锅粥,朝臣们彼此指脸痛斥,争执声到了后面几乎当真有要在殿上动手之势。

    “够了!大殿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眼见臣子们吵得愈发凶烈,姜太后沉声发话,这才让袖子都撸了半截的朝臣们又规规矩矩站回了原位。

    姜太后神情沉静,但眼角细纹比之先前,似乎又深了几许,显然近来没少劳心。

    她压着疲乏和火气道:“许你们俸禄,是要你们替哀家和王上分忧,商议如何讨伐窦建良那叛贼,给王后和大梁一个交代,不是让你们来此党同伐异的!”

    眼见太后动怒,朝臣们自是不敢再吵嚷。

    一直未曾出声的姜相这才出列道:“让窦建良带兵前往梁地,的确是臣看人有误,今酿成大祸,臣自知有用人之失,此责,臣愿一人担之。但旁的欲加之罪,臣惶恐,还请太后娘娘明辨。”

    姜太后本欲直接回话,但看了一眼边上的温瑜,再想开口时,却听温瑜问话道:“敢问相国要如何担?”

    她声线冷漠清透,响彻在大殿,好似严冬挂在檐下冰棱叫玉石击碎。

    满朝文武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窝都莫名爬上了一股凉意。

    没有人应声,温瑜便继续问:“两万北魏将士被坑杀于马家梁山下,我梁军主帅叫人以毒箭射伤命垂一线,麾下将士被一路追杀死伤无数,北伐数月所打下的城池尽丢,两大开国老臣,其中亦有本宫的老师,为阻裴颂大军和窦建良叛军南下攻势战死于瓦窑堡……这数万条人命,敢问相国拿什么担?”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线陡扬,眸光冷且锐,隐隐透着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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