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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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不丢人,但是要把这么恶心的话说的理直气壮、说的慷慨激昂, 确然是需要一定水平。

    早些年就听说杨老侯爷功夫了得,总能哄得陛下一愣一愣的,真是虎父无犬子……

    “左一派,右一派的,臣知道陛下看的心烦,因此臣当然哪边也不会站!”

    “臣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陛下向来知道臣的心意……”

    彼时还不流行自比怨妇,这一阵雷人发言听得人人牙酸。

    “臣跟着先父,从小旗做起,到后来的百户千户,没有一步不是陛下提拔的;”

    “臣虽然愚蠢,可是知道该跟着谁,信服谁!”

    杨戎生眼含热泪,情真意切地往上望着自己的君主。

    “那就是陛下!”

    “臣是粗人,没读过书,不能说是天子门生,但总归是您的人,从未有过二心!”

    “先父去前,一直不放心我,连眼睛也不敢闭……”

    提到老侯爷,杨戎生适时抬袖抹了两把眼泪。

    “今日向陛下表了这一番,臣才觉得他老人家能放心去了!”

    “——陛下放心,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叫臣去哪臣就去哪。”

    “要我去北边儿,我现在就能走;”

    “要我留京城,那杨家,就是连只鸡都不会跑到京郊!”

    杨戎生连着说了这一大堆,连个捧哏的都没有,居然还能越说越激动。

    近三十岁的人,当着几百号人涕泗横流,一点面子也不要了。

    大多数人站在后面,听不清看不着,但隐隐约约也觉得前面的大戏十分精彩。

    杨家深藏不露,是为大奸大佞的说法一直有。

    可看过这一幕的都觉得,杨侯爷要是为了做佞臣拼到这个程度……

    那一般人确实也比不了。

    今天殿里的人一出去,明天全城都知道忠瑞侯这幅窝囊样了。

    主战派哑巴了,反战派也哑巴了。

    能说得上话的就那十几个二十几个人,没有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

    总感觉杨戎生是拉着所有人看他的表演,有种被尊重但又被侮辱了的诡异感受。

    然而陛下没说停,忠瑞侯就不能擅自闭嘴。

    ——大概是先帝那天好奇心突然旺盛了一下,加上冬至过后早朝停了,舍不得看不见自己这些臣子,先帝竟一直没打断他。

    当年最后一天上朝,都想着早点总结早点结束,回家收拾收拾准备过年。

    结果杨戎生这么一发挥,全大楚四品往上的官员都不得不听他声情并茂回忆:

    老侯爷当年是如何吃不上饭险些把他两吊钱卖了,幸而陛下慷慨解囊收留他们父子;

    数九寒冬行军的夜晚,陛下是如何坐在火边对将士们晓之以理振奋士气,听得他至今还能背出其中经典语句;

    他初次领兵指挥失误,陛下又是如何天神一般降临阵前,力破敌军为他们解围……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杨家上下两百口人对陛下的景仰之心。

    然而落在别人耳中,只觉得:

    贱啊!

    站着上朝本就不痛快,还要加时!

    就算是和他关系好的,此时都想上去踹他两脚。

    早朝上成这个模样,真是配得上做这荒唐一年的结局!

    待到先帝满意了,杨戎生嗓子喊哑了,来上朝的也差不多都魂游天外去了。

    有腿麻了的,正要活动活动准备撤出去。却又听见先帝问:

    “听说你最近在为长子择亲?”

    全朝堂都精神了。

    宫里似乎还有几个年龄尚小的公主……

    但杨琼已经在宫中做到了贵妃,如果杨家再和皇室结亲,是否有些……

    杨戎生刚才摆明的态度固然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本分得不能再本分。

    但陛下一直是个精明的,不至于真被他这么几句话就哄住了,更不会放心与他亲上加亲。

    ……吧?

    杨戎生绷紧精神,呵呵笑了两声,一副“你看这事整的”的尴尬模样,回道:

    “确实如此,陛下真是心细如发!连臣家这样的小事都关心到了,臣代犬子感念陛下这份恩情——”

    “但臣的母亲及内子信些前世今生缘分的东西,找人算了许多八字,眼下已有钟意的人家,正沟通着呢……”

    先帝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这事放过去了。

    当天晚上,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就打听到了这一条:

    杨家派人,向余家下了定。

    定的是余桓行四的女儿,闺名一个霜字,虚岁才五岁。

    信物交换了,只待成年后再正式办过婚礼。

    其中上过早朝的,这时才恍然大悟,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难怪陛下早上听杨戎生那样胡言乱语也面色不改,原来还有更早的一着在这呢!

    大户人家结亲,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好的。

    势必要提前许多日,两家大人会面商量,交流许久,才能初步做个决定。

    要是今日下定,不知道早几百年杨家余家就商量好了!

    余桓是铁打的反战派,杨戎生这时候要与他做亲家,不就是站了队了?

    亏他大早上还在那厚颜无耻地说什么,自己不站队伍没有朋党……

    宫中一向消息灵通,这种事情,陛下岂会提前不知?

    那陛下早朝时还表现的心情那么好,耐心听着杨戎生代他回忆往昔峥嵘。

    原来是君臣二人早早就商量好了,都压到今年最后一次早朝演给大家看,罚他们的站,也暗示君主的态度:

    打个鸡毛!

    圣人不松口,下面翻出天来也休想用兵!

    ……

    清算来的相当快。

    这场险些拖到第三年的拉锯战,终于迎来了最高潮。

    腊月里没早朝,先帝每日就端坐宫中,嚼着果脯,一本一本闲翻着前面六百多天里上来的吵架折子。

    主战派的,贬;反战派的,也贬。

    由头自是不缺的,两边都把对面祖上十八辈都刨出来喷过了,连孤儿都能被劾家教不严。

    先帝独断专行习惯了,自上往下压着所有人压了十六年,对这一次险些阴沟里翻船的遭遇始终心有余悸。

    装着风轻云淡,实际上连新的乱葬岗起在哪都想好了。

    侍中?贬一下。

    左仆射?贬一下。

    新兵部尚书?……算了这位刚上来不久,只罚点月俸吧。

    兵部余侍郎?

    这位本来勤勤恳恳干了许多年,该升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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