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 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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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既说是无心之失身不由己,那么,一失便可抵去家母所言种种,便可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意,却决然问道。

    “我父昔日所为……错了吗?”

    国子监大开经年,世间名才汇聚于此,所慕皆是一朝圣贤,一国名仕,她能踏足其中,同样不会例外。可一心闭门造车者不会知道在其外会有怎样的洪流波涛,等他们终于推开那扇门第一次领略到雪雨风霜,便会明白治世远不是笔墨空谈,多得是纸上文章写不尽道不明的厄难。

    温明裳闻之却是轻轻笑了声,她并未直答,反而问道:“你入国子监第一日,先生们讲的第一课是什么?”

    乔禾闻言一愣,这一声问太轻,却瞬息将积攒的惶然与怨愤击散了。身在国子监者,又如何不会记得这个。

    洛清河扫了眼满面疑惑的百姓,代为开口道:“是横渠四句。”

    “这是啥?”

    “我就没进过几日私塾,你问我啊?”

    私语间,人已至近旁。

    “元兴三年,西州筑堤,你夫依柳氏所言批划石料,这个命令不止给了他。”温明裳挑出妇人适才说的其中一件回话,可这话与其说是解释给她听,不如说是给乔禾的,“夫人所言不错,你夫恪尽职守夙兴夜寐,但可知就此一次,柳氏从中得利多少银两。”

    她抬指比了个数,“三百万两纹银。”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西州此事不过微不足道的万中之一。

    “吏胥不止他一人,亦有人不遵之。他们或许未有那般辛劳,但底线未失。”温明裳抬眸看乔禾,“你问我对错与否……那你父此行可堪称之立心立命否?”

    簌簌风过,满庭落英。

    慕奚抬眼见金桂落盏,抬指拨去后将手中文书递给慕长临,道:“册中所记,损银补记,各州亏空细查,绝不可放过分毫。”

    核算官吏闻之错愕,试探着开口:“殿下,这恐怕难,先不说各州长短不一,便是这即时填补的日子,也是太短了!”

    “世上事行之皆难。”慕长临把书册放到他身前,肃然道,“但皇姐所言极是,绝不可放过分毫,否则你我有何颜面去见旧日承一家胁迫之百姓?如何对得起宵衣旰食的各级官与吏?”

    “可这银子……”

    “若有疑缺,持内阁信物去姚氏家门调取。”姚言成迈步入内,拜过屋内众人后道,“二位殿下言尽至此,亲身躬行,你我僚属怎能惜身?”

    慕奚看向窗外,颔首道:“今次必定彻查补缺,宽仁于此时不过徒增弊病,致使来日如柳氏一般心术不正者心怀侥幸。”

    “我等声名不足惜,但今次,必将躬行于此。”

    日光缓行,将至正中。

    乔禾低下头不敢直视女官的眼睛。

    温明裳深吸了口气,又道:“元兴七年,你父任中州城小吏,彼时柳氏庶子酒后狂言毁去城中经楼数卷拓本,过后州府来人问询他却闭口不谈此事……”

    “纸笔之下是士人半生心血。”她轻声问,“这又当得起承圣贤之书吗?”

    茶盏砸落,摔得粉碎。

    纸页碎屑纷纷扬扬落下,恍然间好似六月飞霜。

    翰林中人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沈知桐道:“你为同门者拒而不书其过,有何面目以见过往恩师!”

    沈知桐当即一摔笔杆,冷声道:“何谓过?何人定论其过?今时今日你我皆难断人身后事,你便可说温明裳去南坊是为赶尽杀绝了?陛下诏命在前柳家罪有应得,她为三法司自当断之,何过之有?!”

    那人涨红了脸,支吾这说不出话。

    “你我同列翰林,为天下事著书立传,为的是后世可观典籍,可明真意!今日不论是我沈知桐还是尔等,来日黄土白骨可以无德无名无人传吾功过,但笔下每一个字,若失其实!”沈知桐环顾四下,慨然喝道,“那便会叫明珠蒙尘小人得志……待到百年之后———!”

    她抬手指向门外,指着东南方金麟台的方向,“后世人会看着今日你我之谬,为今时英豪烙小人之名!让奸邪者享万代福祭!”

    史笔如铁啊……再漫长灿烂的一生,落于青史之上也不过就是那粗粗半卷词章……

    千古英豪事,留待后人书。

    沈知桐颓然放下手,眼圈悄然红了。她不是崔德良的门生里最有天赋的那个,朝局纷扰,人心繁杂,她无意昔日寒门之争,于是崔德良对她说,那便入翰林吧。修得一世文章史册,也是为百代士人留星星之火,扶大梁国祚。

    她记下了老师的那些话,也自此明了了这一世文心。所以今日不论他们要写的是不是温明裳,无论她与温明裳是否有同门之谊,笔下所记,必须字字皆实。

    绝不可更改。

    巷口桂花飘然而下。

    温明裳抬手接了其中一朵,放到了乔禾手心里,道:“现今,你可还要问我你父过在何处?”

    乔禾嘴唇翕动,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止你们,京中或是其余各处相似者数不胜数。”温明裳越过她们母女,走到人群前侧身而立,“决断三法司所下,字字皆实。若仍有异议,鸣冤鼓便在庭前。家母所行之事,尔等亦可。”

    “但今日我来,不是为了指摘已成定局之事。”她看向乌泱泱的人群,抬起手弯身一拜,“是为了诸位。”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知此话何意。

    “我知诸位气恼是为下官,是为家母含恨而终,此为其因,下官于情于理皆当拜谢。”温明裳拱手再拜,“但罪人伏法,万事已定!便不该再横生变故。诸位皆是好意我知,但她们母女今日,诸位既然看在眼里那么下官想问一问,若今日跪于此求我的是你们呢?”

    “家母愿跪堂前,为的就是求一个公理昭彰,而非私论斗勇,诸位今下所为,已有悖此衷!”她陡然抬高声音,“世上公道不该由此而来,纸笔喉舌皆是杀人刀!我朝立国论法,其后更有林相定之易之,我等自当遵奉。故而下官今日俯首相求……”

    “祸不及无辜,否则即为乱象之始,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诸位……勿让下官难做,勿让陛下难言,勿让家母亡魂难安——”

    棋子轻落下,混着醒竹倾倒叮咚。

    “阁老是如何断言,明裳她会如何行事的?”赵婧疏不解道。

    崔德良微微一笑,道:“她心中有憎有恨,此乃人之常情。然情理之外存其心,她明白若是今日之风不止于此,那么来日这些纸笔喉舌便会成攻讦之利器。朝中若不思进取,只知权衡利弊,即便来日可正本清源亦失其道。是以可有个例,决不能成所谓‘蔚然之风’。”

    “那孩子,为的不是一人一家,管的也不是口诛笔伐之下的‘无辜者’。她之所行,为的是,万代昌平。”

    “你师当年愿一人远走却绝不同流合污,亦是守其心明其志啊……”

    赵婧疏起身,又问道:“她一人,便一定能使众人散去吗?”

    阁老摇头,笑言。

    “她并非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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