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11、料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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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

    枢成二十三年

    魏風·缱都

    东风浩荡,檐下铁马叮当敲响。

    一堆病骨瘫在龙榻上,邦宸侯季惟受召跪于侧畔,却是良久无言。这雕龙刻凤的殿内阒然无声,仿若一只空匣。

    “穿着甲来的?”终还是巍弘帝先开了口。

    “回陛下,臣在沙场上待的日子太长,这甲也就成了衣。”

    “那你在北疆瞧着那些大漠狄人,难不成回来瞧朕也成了野人?”那病帝伸指略挑开床幔,将他的姿容稍稍打量,淡笑一声道,“朕已瘦得脱了相,侯爷倒还真是朗俊依旧。”

    “陛下说笑了。”季惟不承他情,说罢只给他磕了一个响头,道,“臣错了。”

    巍弘帝身子没动,只瞧着季惟的脸儿瘆笑一声:“错?你哪儿错了?”

    季惟恭顺地说:“陛下觉着臣哪句话说得不中听,臣哪儿便是错了。”

    巍弘帝皱了眉:“阿惟,这官腔好生难听,赶些收了!”

    “克己复礼乃臣子本分,臣不敢违逆。”季惟说罢只把头压得更低,重甲压人,他的吐息却是一分不乱。

    那巍弘帝怅然地望向空中一团虚无,朦胧中尽是他二人当年跑马的草野。他怔愣片刻,指间攥紧的锦被刹那好似化作了跑马的辔绳一段。

    故梦散尽,巍弘帝咽下喉中不甘,冷嘲道:“当年你三箭射死朕二哥的时候,没见你不敢。怎么今儿话也不敢说,就连朕的眼睛亦不敢看?”

    “昔年陛下为三皇子,臣可平视。而如今陛下高居九重天,臣唯能仰观。”

    “别人如此言说,朕还当他们明事理。为何听你说来,朕却觉得字里行间里满是讥讽?!”

    季惟从容道:“陛下多虑。”

    “陛下、陛下啊!当了这皇帝真就失了名姓,失了兄弟,唯一活着的皇姐还对朕嗤之以鼻!阿惟——”巍弘帝哀切呼唤一声,“当这皇帝朕是真真憋屈!”

    季惟垂了眸,难得咧了嘴却叫面上划开一道冷笑。

    憋屈么?

    当年风云莫测,那丧心病狂的先朝三皇子不论东宫里头妃妾出自何门,亦不管其中宫人何其无辜,全叫他们化作了腐肉一堆。

    满宫腥臭逼得前朝长公主一个飒爽女将至此卸甲入佛门,亦逼得那二皇子一个厌恶手足相残的边关大将提刀指亲,最终死于季惟的重箭之下。

    末了那疯太子自焚而亡,先朝三皇子则成了这枢成年间的巍弘帝。

    不就是自个儿选的路,他到底哪里憋屈?

    “季惟!”巍弘帝见那人神色恍惚索性拔高了声,他透过床帷瞥见那人身子略微颤动,便苦笑起来,“你、眼底可还能瞧得着朕么?”

    季惟赶忙把头磕在地上道:“求陛下恕罪!”

    巍弘帝仰天长笑,嘶哑的笑声灌满金殿。

    ——苦,好苦啊,天公既夺其血亲,何故将那曾经与他餐风露宿,笑论天下的季惟也夺了去?

    这一放纵大笑牵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只将喉间棉絮般的一团温热缓缓咽下,把手伸出帐外摆了摆,令那些闻声而来的内宦都早些滚出去。

    “季惟,这么多年了,朕就只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当年我将季恍派去北疆,你恨朕不恨?”

    季恍?

    巍弘帝说出那两字时,季惟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拧在了一块儿。

    他的长子季恍殁了已有七年了,过去了两千多个日子了啊,可心碎之音却还在耳畔绕着。武将再怎么刀枪不入,也并非真的铜身铁心,巍弘帝割下他的肉,如今却怎么才来问他疼不疼?

    季惟缓缓吸了口气,只将心中如山的苦痛费力熨烫平,他面不改色道:

    “他为陛下之臣。”

    “可他为你的儿!”

    “圣命比天高,臣子理当多体谅体谅陛下才是。”季惟眸也不抬,平静道。

    “侯爷倒是看得通透!可你以为朕当真不知你性子几何么?你若当真不怨朕便好了!咳——”巍弘帝狠命揩去嘴角血迹,又道,“你最近可还见着宋易?”

    “陛下不是不愿臣同他相见么?臣不敢忤逆圣命,对宋少卿现状也不过略有耳闻罢了。”

    “他、可还好?”

    好吗?

    宋易近日染上了风寒,无法入宫面圣。

    好巧!偏是这时候染上了风寒!

    季惟不可自抑地闷笑起来,就连身子也有点抖:“陛下这般岂非明知故问?——能好么?您明知宋易他生了个又倔又犟的臭脾气,明知他离了大漠好比鱼离了水,却仍要把他与鼎州分割开。八珍鼎食,何如故乡!您不就是想叫他渴死么?”

    “如若今朝不将悉宋营与宋家分割,往后只怕更难!”

    “哪怕您叫他当个手无兵权的士卒,而非一个编校藏书的秘书少监,他也断然不会同您闹至这一地步。更何况陛下您打一开始不就没想要那饱受甘棠之惠的宋家好过么?”季惟拧紧眉头,说罢又是一叩头,“臣肆意揣度圣意,实在该死!”

    巍弘帝哑声笑了:“该死?朕做了这般多的错事儿,该死的不是朕?”

    他咽着喉血,思绪乱飞。

    没称帝之前,他已拥有许多,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满足不了他那愈发强烈的权欲。他拉弓指皇亲,提刀翻朝堂,这才艰难爬上了九重天。

    他太贪心,一出杯酒释兵权,将数十功臣贬作庶民,但总有人留下,比如他的三个结拜兄弟——谢封、宋易与季惟。

    还不如狗!

    谢封死了,死于他不愿深究的通敌叛国之罪。当年众说纷纭,他却装了聋子,快刀斩乱麻,将谢封九族尽诛,就怕一人道出其实是他这万岁爷错得彻底。

    宋易活着,权没了,家远了。他把宋易派去了秘书省。一介武夫虽善读兵书,但哪里知道如何编史亦或编校藏书?他叫宋易那戍边大将军成了秘书监里被儒流耻笑的匹夫。

    季惟活着,长子死了,次子又被他锁着养。季惟如今一身伤痛却也只能在西疆硬撑,但他还是心难安,便又派了几个监军去干涉季惟这侯爷行事。

    他盼着他们死,又怕他们死。

    他也曾在夜半之际苦思他们之间怎会步入这般田地,但他从来不愿承认是自己错了。

    于是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自欺欺人道:“高处不胜寒,本就是帝王命!”

    他就是这么个人儿。

    巍弘帝沉默片晌又开了口:“季惟,你当真不知朕为何如此对待宋易么?”

    “因为他曾为先朝太子旧部?”季惟阖紧了眼,手攥作了拳,“可他最后择的还是陛下您!”

    “阿惟,你饶了朕罢。”巍弘帝将全部的力气全用于锁住那两道浓眉,只叫病容愈发地凸显,“如今朝野里个个都巴不得朕早些死,朕知自个儿已是命如悬丝,断然不会再怪你……说说罢,你可参了党争?是魏千平?还是魏盛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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