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10、徐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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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绥淮手中的棋罐“砰”地一声落了地,蹦出了百余颗黑白棋子。他弓了身子,哆嗦着手去拾,那围棋子冰凉的触感却从他的指尖直窜心底。他觉着双腿有些发软,便缓缓弯下膝,滚烫的泪顺势往下坠了去。

    那惹出诸多事端的画被不解人意的秋风掀落在地,上头题着的字被燕绥淮的泪水晕了开来。燕绥淮伸指去抚,苦笑着呢喃: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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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秋,这序清书院惯常于拜月祭后办赏月宴,布置诸类事由皆交给了那些个少年。他们在林间寻了块敞亮地儿摆了长桌,铺了氍毹,就等着祭月后对酒当歌。

    季徯秩笑卧氍毹之上,笑意盈盈,姿容随着岁月磨刻愈发秀丽艳绝起来。他那袖袋里揣着喻戟托飞奴捎来的信,这会儿清闲,便掏出来读。

    “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3】。”

    喻戟这人吧可别扭,只要不挨着他,他所言皆是漂亮得很的。季徯秩边读信,边想他那张笑脸儿——这般品来不知有多妙,好似在嗅一簇幽兰。

    今载祭月恰巧轮到燕徐二人摆台设案。眼看着宴席布置事毕,那二人便当着众人面捧来月神牌位。

    燕绥淮本就对披衣束发颇为讲究,今儿更是出挑的好看。一身玄衣精裁细绣,叫人一瞧便是出自宫城名匠之手。又因他气势盖人,在一众同窗之间好似独揽皎月的天上仙。

    季徯秩笑着打量他,忽地瞥见他身畔的徐云承压着笑,俨然冷若冰霜,宛若峰巅常年蓄着的雪再度披了层月的寒光,叫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这是怎么了呢?”季徯秩不知所以然。

    那徐云承擎高烛,着意避着燕绥淮追随而来的眸光。燕绥淮见状努努嘴,便擦了火折子燃烛。

    橘黄烛光叫那二位身上之锋锐遁了形,瞧来神色皆是柔柔如若溪头柳。他俩身形颀长,姿容又是那般的出人,北世子李迹常嘴没把门,见状便闹起他二人来:

    “打小便总黏一块儿的,今儿长大了更是登对,你俩简直像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

    本是博众人一笑也没个正经儿,哪知徐云承却倏地将烛台砸在了案桌上头,回过身呵斥道:

    “李迹常!!你瞎说八道什么?!!”

    那李迹常的好师兄沈长思正忙着抿桂花酒,见状忙给李迹常塞了块糯米糕堵嘴,自己则起身替李迹常给徐云承赔不是。

    季徯秩知道徐云承性子软,火气多半留不久,也就没把此事放心上,只是眸光略转却窥得一双热烈瞳子。

    ——徐云承正撒着怒火,燕绥淮却分外可怜地偷偷瞧着他,无穷尽的悲哀和浓情就这么从那对墨玉眸里跑了出来。

    季徯秩这才明白,人一旦动了情,单单眨着那么双眼便能叫人瞧见心里头的万股情丝。

    燕绥淮默默不语,只给徐云承递过去三只酒爵,随即垂下头去铺草席,那二人就在这压人沉默之中共事了半个时辰。

    万事俱备,主祭参祭皆就位后便开始祭礼。经了三上香三祭酒,又听罢读祝,焚了祝文,终得以拜月。给神袛拜礼拜了两回,最后只剩了所谓“从献”。

    这一步要遵照长幼之序来,不过差了七日的燕徐二人自然是前后挨着站。徐云承正正排在燕绥淮后边,这意味着无论是走上奠席,还是跪坐其间上香行拜礼,他皆需承受那礼成的燕绥淮恼人的视线。

    徐云承端着平素常见的淡漠神情,被那道幽深眸光罩着,虽是一分不乱,却觉胸中愈发郁闷,就连祈愿之时脑内也只剩了些混浊东西。

    礼成,祭桌撤下,众人也就放肆宴饮。

    燕绥淮坐在离徐承云不过一尺之处,可徐承云却不曾施舍他一眼,也不再如往昔那般赠他中秋良言。

    燕绥淮等得心急,便佯装无意问一声,只得了徐云承当着众人面恹恹地摇头推辞。

    “我就有那么脏,叫你连动动嘴皮子都舍不得?”燕绥淮想着,只独自咽下心中悲切。

    遥想前年中秋,未等他来讨,徐云承已先跨过阻隔燕徐两家的几条长街,气喘吁吁地攥住他的袍袖,笑道:

    “因君照我丹心事,减得愁人一夕愁【5】。”

    燕绥淮虽听不大懂诗中意,但见徐云承笑如月色清澄,便知那定是首顶好的诗。彼时徐云承牵着他的手,温度从他的掌心直钻他的心底。

    谁说心意不应藏心底?燕绥淮如今只恨自个儿没能将这腌臜心意藏于心底,至死方休。

    他哪曾想过他们也会这般形同陌路,似两岸杨柳,近在眼前却各自垂头退避。是他的感情欺他、辱他了么?若非如此,为何如今却连友人也做不成了?

    疼,五脏六腑都疼,疼得好似要生出唇舌来尖叫嘶鸣。

    那李迹常方才讨了骂,这会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去伸手搭徐云承的肩。搭着了,又将人一把拽了来,赔罪道:

    “阿承,别再耷拉着个脸儿啦!适才是我这蠢笨的说错了话,可莫要因我坏了这仲秋的好兴致!”

    徐云承把杯盏搁下,口吻很淡:“不是因着你。”

    燕绥淮闻言险些将玉杯捏碎于指间,另一只置于膝上的手,已是攥得满掌指痕。

    他明白徐云承话中所指,他明白徐云承此时定厌恶他至极,他明白徐云承对这份感情定是千刀万剐也不肯沾染半分……可情意若能由自个儿操纵的话,谁愿将一腔真情装入琉璃,双手奉上供他人摔碎,然后自个儿再拾起,拼凑,再被摔碎,再拼凑?

    燕绥淮面上血色一寸寸褪了下去,筵席还未结束,他便抽身离席。然他没打算一个人走,只行至徐云承身后,阴恻恻道:

    “阿承,你送我一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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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男儿,撞上了情窦初开与少年意气。

    那燕绥淮原是瞪着徐云承的,忽而难耐地将头往左边一撇,手掌也随之附上了左耳。那徐云承见其冷汗直流,心急如焚道:

    “怎、怎么了?可是耳鸣又犯……”

    燕绥淮痛苦地闷哼一声,像是幼兽喉里涌出的细碎哀嚎。燕绥淮将头垂下来往徐云承肩上蹭,徐云承也正好借着月光看定了翳风穴的位置,伸手要去替他揉。

    然一阵秋风过耳,那垂头的和伸手的,皆遽然僵住了。

    徐云承收回手来,连连退后几步,那燕绥淮强忍着脑中轰鸣,只顺势将徐云承摁在了墙上。他俯视着徐云承,眼里尽是泪。

    徐云承先是一怔,继而赶忙把睫给敛了。从前燕绥淮一哭,他便拿那人没辙,还要软声细语地哄上几声,可如今他明白自个儿绝不能给燕绥淮留半分念想。

    ——那是折磨燕绥淮,亦是为难他自己。

    燕绥淮眼里蓄着的泪快要破堤,嗓音却仍旧平稳低沉。他伸手捏住徐云承尖削的下颌,逼着他看向自个儿。

    “徐云承,我与你相识十八载,在你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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