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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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宫装的婢女探进头来,平静恭谨地问道:

    “夫人醒了。”

    “可要用些茶水?”

    骆绯死死攥住嫁衣的袖口,指节泛白。

    “这是何处?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婢女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回应着:

    “奉陛下旨意,送夫人前往怀朔部和亲。

    “怀朔单*于阿斯楞正在等候夫人完婚。”

    和亲。

    骆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乃镇北王阎垣正妻,陛下刚刚封了我夫,怎会…”

    婢女忽然打断她,语气依然恭敬却带着冷意。

    “夫人慎言。”

    “恐怕您还不知道罢,奴婢说与您听。”

    而后,她将短短半日内发生的一切详细说给了骆绯。

    “眼下,忠臣变奸佞,您所谓的丈夫现在是贺朝的罪臣,陛下开恩,允许夫人以未亡人的身份和亲,将功折罪,已是天大的恩典。”

    “奸佞”二字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狠狠刺进骆绯心口。

    她突然发疯似的扑向轿门,口中喊着:

    “放我下去!我要回去找我的孩子!”

    两个随从立即上前阻拦,骆绯眼疾手快,立即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刺进一个随从的手臂,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素白的手。

    趁众人惊愕之际,她将簪尖对准自己的咽喉,威胁道:

    “陛下妒杀忠臣,知情者想必眼下已经灭口。崔仲明本就心虚,此刻无法再杀我儿,但我这个枕边人是万万不可能留的。他知我容貌出众,杀了可惜,活着还能作为礼物送到草原,不费他一兵一卒换取和平。”

    见众人不答,骆绯知晓自己说中了十之八九。

    “即如此,我若死了,怀朔必然以为陛下在戏耍他们,到时候贺朝又将迎来战争,崔仲明他不会肯的。”

    “让我回去,否则我立刻死在这里!”

    场面一时僵持,被刺伤的随从捂着伤口呻吟,其他人则是观望着不敢上前。

    这时,那个方才说出真相的宫装婢女缓缓走上前来,她镇定自若地掏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脸上的血点,而后微微一笑,劝谏道:

    “夫人一死的确痛快。”

    “可是…小侯爷该怎么办呢?”

    骆绯的手猛地一颤。

    婢女见状,继续开口:

    “小少爷如今袭了承恩侯的爵位,全因陛下开恩,若夫人抗旨自尽,便是再次忤逆圣意。到那时…”

    她故意顿了顿,发现骆绯已有些发抖,这才窃笑道:

    “小侯爷父债子偿不说,您身为颍州太守的父亲,和那位在泗京做将军道哥哥,他们恐怕都得因为夫人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

    金簪“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骆绯踉跄着后退,跌坐在轿中的软垫上。她想起儿子那双早熟的眼睛,想起丈夫临行前未能说出口的嘱托。雨

    声透过轿帘传进来,像是万千冤魂在哭泣。

    “将离…”

    她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婢女丝毫不惧地走上前,弯腰拾起金簪,重新为骆绯簪好,而后轻轻整理着她额前的碎发,柔声低于着:

    “夫人明白就好。”

    “此去怀朔,是为两国和平。夫人若顺从,小侯爷自然平安无事,若有不从…”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骆绯闭上双眼,任泪水浸湿嫁衣,当她再次睁眼时,眸中的悲恸已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缓缓坐直身子,整理好嫁衣的褶皱,声音平静得可怕:

    “走罢,别误了吉时。”

    轿帘落下,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昏暗的轿内,骆绯轻轻抚摸着轿壁上那处暗红的血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丈夫最后的温度。

    雨越下越大,花轿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骆绯端坐其中,嫁衣如火,面容如雪。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才貌双全的颍州才女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为儿子苟延残喘的母亲。

    此时,节度使府外,夏州的天边红如烈焰。

    急促的叩门声惊醒了整个府邸。

    老管家提着灯笼开门,看见两个披着斗篷的蒙面人从一顶轿子中抬出一卷草席,朝着节度使门前所以一扔,便匆匆而去,迅速消失在熙攘的街道中。

    管家定睛一看,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朝府内跑去。

    “将军…回来了。”

    管家的声音在发抖。

    主母迟迟未归,唯有阎涣赤着脚奔出卧房,跟着管家一路到了门前。当他颤抖着手掀开草席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阎垣静静躺在那里,还穿着早间那身玄色常服,只是此刻已被鲜血浸透。

    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遍布全身,最深的一处在心口。暗红的血痂凝固在破碎的衣料上,最触目惊心的是咽喉处那支鎏金箭,父亲说过,这是御林军的制式箭矢。

    “爹爹…”

    “为什么…”

    孩子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爹爹不是去受封吗。”

    紧接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疯狂滋长着,阎涣几乎不假思索地狂奔出去,一直到空气的极速进出让他的每一次胸口起伏都带着疼,他才终于看到了挂着“阎”字的马车。

    空空如也的马车,是他失去母亲的证明,更是他未来一生的噩梦。

    次日清晨,圣旨再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

    “镇北侯阎垣,狼子野心,竟欲弑君。念其旧功,保留爵位,由其子阎涣袭爵,改封为‘承恩侯’,钦此。”

    阎涣跪在地上,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无声滴落在青石板上。

    噩耗传得比风更快,不过三日,阎垣就从万人敬仰的英雄变成了百姓唾骂的叛臣。茶楼酒肆里,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阎垣如何“埋伏死士欲刺王杀驾”,曾经受过阎垣恩惠的百姓,如今却纷纷朝节度使府门吐口水。

    小阎涣偷偷溜出府门,想到常给爹爹买麦芽糖的老伯那里打听真相,谁知刚靠近摊子,老伯就狠狠啐了一口。

    “叛贼!滚远点!”

    他茫然地站在街上,看着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的街坊们,此刻都投来厌恶的目光。他不明白,为什么爹爹拼死守护的人,转眼间就变了脸。

    人心、嘴脸,竟变得比翻书更快。

    最痛苦的,是那些深夜。

    父亲无辜枉死,母亲下落不明,阎涣每晚一个人抱着枕头入睡,总幻想着醒来后,一切不过是场太过真实的噩梦。

    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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