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唐小姐: 6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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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烧纸,白发和我爱你

    傅程铭拆信封时,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书房的直棂窗开了一扇,雨点子斜着潲进来,在红木地板上积起一滩水。

    台灯里,信纸泛黄发脆,散着老旧书籍的油墨味儿,看样子不是近期写的。

    他呼吸极轻缓,似是怕吹皱这珍贵的信,怕惊扰了奶奶的灵魂。

    字字娟秀,是熟悉的笔迹。

    他先扫了眼,一行行潦草模糊地滑过,再强迫自己静下心去读。

    [写给程铭:

    展信舒颜,见字如晤。

    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的。我估摸着,你看到后我已离开人世。

    两年前,我时常感到身体欠佳,小季的母亲陪我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我到了肝癌晚期,除非花天价去治,否则剩不下多少光景了。季母哭着执意要告诉你,被我拦下了,你们小辈千万别怨她,她也难做。之后我又回绝了主任的各种疗程方案,自始至终,态度坚定决绝。

    一来,我不愿在病痛折磨下,躺到病床上没有尊严地吃药、手术。

    二来,治愈概率很低,全国仅有个例。何苦去犯这个傻呢,一个人,他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实难变更。

    程铭,最主要是为你。

    当时你正肃清公司内部,忙得焦头烂额披星戴月,我不想你再因为我的病操心劳神,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负担,我心强了一辈子,从不拖累身边的任何人。癌症是无底洞,掉进去的精力和钱,填都填不满。你把这两样留给自己吧,不用分给我,不用在我身上耗费光阴。我年过伞寿,说实话,已经活够了。

    自从你爷爷走后至今,我一直活得很累,心像是被挖空了,缺失了精神支柱。

    抚养你爸爸成人,到供你长大,这段本就漫长的岁月在我这儿更是度日如年。

    你爸爸车祸去世起,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那份煎熬便日渐加深。现在回头想想,好歹是撑住骨头架子挺到今天了。

    至于这个病,你不要担心,我得知时反而松了口气。总算有了解脱的那天。

    实不相瞒,近几年我频繁失眠,辗转反侧、不断醒来,就算睡着了也是梦见过往的旧事,再一睁眼却发现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经年隔世,至亲、爱人、朋友,陪伴我的人大都离去,属于我的时代也成为历史。

    我坦然地接受了死亡。于是决定死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如果我可以成功,用我仅存的生命,扫清你前进道路的障碍,那么我死也瞑目,你应该能无忧地过完后半生。

    程铭,务必不能自责内疚,这是我自愿为你去做的,我不后悔。请你按照我以下的遗愿,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第一,我死后你不要苦大仇深,不搞什么披麻戴孝那一套。原先你怎样生活的,一切保持正常就好。

    第二,把这封信誊抄一份,烧给你爷爷看。他会开心的。

    第三,我的遗物,由你决定去留。

    第四,我的遗产一半给你,一半给你的太太。对我来说算是丰厚,毕竟我攒了大半辈子。

    第五,人生之幸有三,家庭幸福,婚姻美满,身体康健。你父亲虽然早早离去,母亲另嫁他人,但你仍是幸运的,得老天眷顾,你有唐小姐。她是个好孩子,希望你好好珍惜,倘或将来有一儿半女,陪他们安稳渡过余生。

    生命的长短无法预知,我能有这个寿数,已是很满足。你不必遗憾,这几十年你为我尽的孝心,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很少这样跟你推心置腹地说心里话。

    既然讲了这么多,那就再多嘱咐你一些吧。

    愿你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思不出位,以常德行。

    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愿祝你如此山水,滔滔芨芨风云起,生羽翼,化北冥鱼。一鸣从此始,扶摇至青云。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天清地宁,百骸皆春。

    你读到这里,我写到这里。

    蚕月中浣之五日,亥时留信

    林婉珍,绝笔]

    傅程铭捏着纸边的手抖了两下,反复看着最后几行字。

    他的眉眼笼在浅薄的暖光里,覆了一层幽弱而茫然的悲伤。

    心脏一拍一拍地跳着,他强撑住,照奶奶的遗愿誊写一遍。

    半小时后,傅程铭漏夜踏门而出,托关系去了爷爷的陵园。

    隔了一道栏杆,他站在棺椁前,用打火机燎着信封的一角,看火光撕破一片黑暗,纸面烧焦,慢慢化成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回程时,傅程铭摇下车窗,手肘搭在上面。

    一道道路灯飞速划过,照亮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或许平静,或许难受,又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

    最贴切的,可能是刚失去亲人的那种麻木和难以置信-

    前厅的石砖地上,唐柏菲撑着伞,纤瘦的身体融在雨丝里。

    小冯少爷在,季总也在,正站她左右陪着一起等。

    听季总说,廖佑均心脏病发住进医院,目前稳住了病况。

    成姨乍然听闻噩耗后,心痛不已,哭成泪人,被搀去房间修养了。

    两小时前,唐小姐抱着轻快的心情回北京,奶奶突然辞世的消息却砸了她当头一棒。

    她无法接受,手腕一松,掉了伞,泪和雨同时在脸颊上肆意淌落。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她不明白,生命怎么会这么脆弱。

    奶奶音容宛在,年前见面时的相处历历在目,似乎还是昨天。

    给傅程铭打了不下十几通电话,他一次都没接。

    她扛着伞,猛地一脚踩进水坑里,溅脏了裤腿,“我去外面找他。”

    “唐小姐,”是小冯一把拉住她,“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出去也无济于事啊。咱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别急,何况现在这么晚,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季崇严提醒她,已经联络了各处的人手帮忙盯对,只管等就是。

    唐柏菲不知所措,游目四顾,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奶奶溘然长辞,连她都伤心,更别提他。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她怕,怕他会丧失理智去做傻事,就此丢下她不管了。

    她抹两把泪,像个走丢的学生,孤零零地等大人出现。

    习惯了他体贴地负责一切,她高枕无忧,依赖他,依靠他,眼下他不在身边了,她一个人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

    在愈发湍急的雨中站了好久,她双腿酸麻,四肢冷得打寒颤。

    忽然看见冗沉的夜里走来一道身影时,都以为是恍惚了。

    使劲儿揉揉眼睛,她屏着呼吸,不敢置信地望去。

    是傅程铭,是他,他打着伞,似是故意放低,让伞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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