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 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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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玠瞳孔微缩。

    “我虽不知你二叔究竟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可他若真是你口中那个会戕害手足、谋害生父的歹人……你现在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苏妙漪喋喋不休地叨念着。

    其实她脑子里一片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她却知道,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安抚容玠、宽慰容玠。

    此时此刻,他既是威胁自己性命的猛兽,却也是汹涌江海里唯一的浮木。求生的意志,让她不得不将他揽得更紧——

    苏妙漪咬咬牙,“容玠,这世间的人和事,固然没有那么好,可却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黑暗中,容玠侧眸望向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子,眼里的晦涩逐渐褪去。

    他缓缓抬手,手掌落在女子腰间,五指穿过她那披垂散乱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捋着。

    半晌,才似问非问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那丝慑人的寒意终于销声匿迹。

    苏妙漪眸光一颤,冷汗涟涟。

    她搂在容玠颈后的那双手,将已经拔出一寸的妆刀缓缓合上,悄无声息地收进衣袖中。

    ***

    黎明初晓时的这场雷雨,来得猝不及防,去得也快。

    半个时辰后,朝霞初升,云雾消散,只剩下被吹打得蔫蔫欲坠却格外鲜亮的草叶,证明这场风雨真的存在过。

    除了那个要带回临安充当人证的匪首,鳝尾帮的其他小喽啰们都被通通捆在了林子里。

    而这条道上离得最近的府衙,昨日便收到了容玠的传书,大清早便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

    待容玠见过那些官差,再回到马车边时,一掀开车帘,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容玠眼神微动,“她人呢?”

    “苏娘子说公子有正事要忙,她就先走了。刚好山下来了一支商队,愿意顺苏娘子一程……”

    一旁的遮云应声答道。

    容玠回头,看了遮云一眼。

    遮云心口一紧,想起他刚刚闯进破庙里,不小心看见他们二人依偎相拥的那一幕,连忙讪讪地问道,“那,那小的现在去把苏娘子追回来?”

    容玠收回视线,面上看不出什么,“不用。”

    他迈步上车,丢下一句,“启程,回临安。”

    另一边,苏妙漪屈膝坐在商队的货车上,仰头望着从树枝缝隙漏下来的斑驳日光,竟生出一种死里逃生、如释重负的恍惚感。

    昨夜破庙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哪怕是现在又重温一次,仍是叫她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容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那副如渊之清、如玉之洁的皮囊下,怎么会是这样令人胆寒的一个疯子……

    苏妙漪忽然有些懊悔。

    若早知昨夜会发生那些事,听到那些话,她打死也不会踏进那破庙半步!

    不对,更早些,她就不该借用容玠那辆该死的马车!

    若更更更早一些,她能发现容玠的真面目,发现容氏藏着那么多秘密,那恐怕是宁肯硬生生咽下“卫玠”这口气,都不会冒着风险主动招惹……

    头顶的枝叶变得稀疏,苏妙漪的双眼被那日光刺得有些生疼,只能一挥衣袖,抬起手遮在了眼。

    算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往后只要躲着容玠,也尽量离扶阳县主远些便是……

    苏妙漪暗暗下定了决心。

    商队将苏妙漪捎到了绩县,她先是去了医馆,草草地处理了一下脚踝上的扭伤,然后就又去了叶氏墨庄,将自己采的药草通通交给了叶老板。

    叶老板虽也因为哀岷山一行受了惊,可他对苏妙漪在“匪首”面前表现出的胆识还是颇为钦佩,于是便没计较什么,仍是答应帮苏妙漪制墨,还答应完成后给她送去临安。

    苏妙漪当即付了定金,踏上回程之路。

    来时一波三折、惊心动魄,返程倒是顺风顺水。

    第二日傍晚,苏妙漪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知微堂。

    “这,这是怎么搞的?”

    苏积玉一路盯着苏妙漪的脚,大惊小怪地嚷嚷着,“你受伤了?!在哪儿受的伤?有没有看大夫?”

    “小事……”

    苏妙漪不打算将途中遇到容玠的那一段告诉任何人,于是便含糊不清地遮掩了过去,“就是昨日不小心崴了一下,已经找大夫看过了。”

    江淼从柜台后弹了起来,凉凉地补刀,“现在还说我装神弄鬼糊弄你么?”

    “……我错了,江半仙。”

    舟车劳顿,苏妙漪已经十分疲倦,回知微堂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又将第一块桂花墨的墨碇存放好后,就在苏安安的护送下回了苏宅。

    回屋洗漱了一番后,苏妙漪倒头就睡,一觉便睡到了天黑,最后还是被噩梦惊醒的。

    “苏妙漪,你也会害怕吗?”

    梦里,容玠掐着她的脖子,似笑非笑地问她。

    苏妙漪惊魂未定地坐起身,额头上都沁着些冷汗。

    她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起身去倒茶,发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妙漪?”

    苏积玉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苏妙漪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便走过去开门。

    苏积玉就缩着肩坐在回廊里,微白的鬓发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看便是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苏妙漪一愣,“爹……大晚上的你不回屋歇息,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苏积玉瞪她一眼,“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吗?”

    苏妙漪抿唇,在他身边坐下,翘了翘自己扭伤的那只脚,“不是都跟你说了,我的脚没事……”

    “你这次出去一趟,不止是脚上受了伤吧?”

    苏积玉打断了她,侧头看过来,忧心忡忡地,“你方才回来时有没有照过镜子,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是跑个绩县,能把你累成这样?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苏妙漪眸光微闪,回避了苏积玉探究的视线,仍是不愿将实情告知,“能出什么事?若真出了事,我能这么好好地坐在这儿,只是崴了一只脚么?”

    苏积玉噎了一下。

    这话倒是说得也没错,可是……

    苏积玉将信将疑地打量苏妙漪,“真的没出事?”

    “真的。”

    “……那我回去了。”

    苏积玉叹了口气,刚要起身离开。

    苏妙漪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爹。”

    苏积玉动作一顿,回头看她。

    苏妙漪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你还记得当初害得容胥父子惨死,容氏一族不得不离开汴京城的矫诏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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