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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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匹嘶鸣之下,熊熊燃起的火焰比此刻天边的晚霞还要热烈。

    为了不让身后拂云楼的人察觉他们身份,梁映没有贸然直接回书院,而是往镇子里偏僻巷子绕了几圈。

    待到浓郁的夜色包裹住马上的他们,耳边寂静的风声被越加急促的呼吸取代。

    梁映才施施然松下缰绳,他身子在夜风之中僵到了极致,分不清是因为失血过多的伤口,还是身前这具像是把他作为唯一依靠,紧紧扯住他衣襟的灼热身躯。

    “停下来……作甚……”

    经过药性肆意蔓延后的声音,非出于本人意愿的微微上扬,往日的端正温润通通骨销魂灭,脱口只像一把小钩子,轻轻挠在耳边。

    梁映不自觉收紧缰绳的双臂,将怀中之人似困非困。怀中之人已顾及不上这点触碰,但于每寸相触的地方都窜起热意的梁映而言,却像极了卑劣的偷窃。

    可他却又无法将这份卑劣贯彻到底。

    “是她…就不行…”

    “为何?”

    马车中,实在是祝虞拉住他时眉眼间的挣扎太过激烈,梁映迅速反应过来其中的异样。

    生死攸关的当下和那最后的守诚在祝虞残存的神智中不断翻涌,祝虞闭了闭眼,握紧手中那件庇护的外衫,选择相信一次。

    “她是女子,冯晏房中的催情香对她有效。”

    梁映脑中轰然炸开。

    林樾竟是女子?

    林樾怎会是女子?

    脑中还在疑问,可身体已然从马车跃下往拂云楼赶。脚下每一步都在疾驰,可梁映却对这份答案渐渐明晰。

    若将这个疑问反过来想,便简单的很。

    为何林樾不能是女子?

    女子一样可以修长、疏朗,端方如玉。

    女子一样可以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女子一样可以谈笑往来于鸿儒之间,不露怯色。

    而林樾若非是女子,就算是棺材子,拥有如此天赋异禀才情,怎会被不被族中关注。再难听的传言,只要有心,用手段加以美化,棺材子成为忠义之子不过谈笑之间。

    只有女子,从根本上才不会对她施以援手。

    只有女子,才能在书院之后将伪装得越发完美的祝虞识破。

    也只有女子,会更清楚女扮男装的所有不便,才能及时向那时候的祝虞伸出援手。

    “她是为了救我,我本不该说……若非这世间咄咄相逼,我们又怎会女扮男装……”

    祝虞的叹息犹在耳边。

    梁映垂眸看着怀中人,她如一具封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茧,一层之下还有一层的隐秘,他似乎永远也无法尽窥所有。

    可人若非龋龋独行与尘世间,得不到一分依靠,又怎会选择把自己这般掩藏……

    人活在世,本就各有各的活法。

    若他抽的丝,是她费劲心血织就的茧,那他不愿只徒自己一时爽快,将她血淋淋地剖开于人前。

    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

    他才能看到她。

    不该因他……前功尽弃。

    即使……即使这意味着他要将她推远……

    “祝虞和我说过这药性,若是硬熬,十分伤身……”似是犹豫了一生的时光,梁映才哑然开口,“这里离兰香坊不算远,若你熬不过去——”

    尽管四肢百骸都翻出层层不尽的热潮,但林清樾仍然努力保持着最后一分神智没有崩塌。

    听到梁映这话,她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可奈何手脚实在乏力,她气得要命,只能抓着这混帐的衣襟狠狠往下拽了拽,在男子裸露出横直的锁骨之上狠狠噬咬了一口,以宣示她的愤怒。

    林清樾的犬牙说话时很少露出它的尖锐,但在此刻却像是一种独特的印记,在刺破的肌肤之下,镌刻进梁映的骨血。

    一截缰绳几乎要在梁映的手中被捏烂,林清樾的噬咬好像把她身上的药性,通过血肉也散播到了梁映身上,一股深入脊背的麻意窜上梁映的脊骨。

    少年的喉结在夜色之中再不能掩饰地上下翻滚。

    他只听得伏在怀中的少女努力够到他的耳边,呵吐的热气将少年耳尖蒸得通红。

    像是无法再思考,他重复着少女的话。

    “好,回书院。”

    第046章 第四十六章:平情香

    少年的心跳就贴在耳边。

    一声, 一声,强劲若擂鼓。

    夜色中,林清樾完全看不清少年在带她往何处去。

    未解开的疑问和不断上涌的药性每一刻都在剥夺她对事态的掌控,可她竟奇异地被这心跳声所

    安抚。

    这一具躯体远比她设想的, 更顽强, 更具有生机。

    她记得上一次, 她曾这样感受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还是父亲为她挡下了林氏的一刀。

    鲜血就这么溅在只有一步之遥的她的面上。

    彼时十四岁的她接住那具正急速流失生机的身躯, 一点都不明白,为何毫无武力之人要做这样徒劳的傻事。

    但那个男人却只是笑着望着她道:

    “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可林清樾实在厌恶这样以命相抵的戏码。

    在男人没有出现之前, 在无数个日夜执行指令,生死攸关之际, 活着的不易和性命的价值已经刻入她的骨髓。

    人只有一条命,既脆弱又沉重。

    怎能为他人随意浪费?

    你倒是在那里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了。

    难道不是生生让被抵命之人背负上额外一条性命的重量。

    而被抵命之人,连选择都没有。

    幸而,梁映还好端端地活着。

    比她那文人父亲的体格强上许多。

    她不必再欠上一条命。

    林清樾依靠着热烈跳动的胸膛, 任由夜风穿过她的指缝、发间。身躯和神智似渐渐分成了单独的两份,一份水深火热,另一份却安然宁静。

    好像她自然而然地相信, 身后之人所向定会如她所愿。

    ……

    为了掩人耳目,梁映背着林清樾从小路绕进书院学舍之中。

    最后一间舍房, 主人不在,却灯火通明。

    梁映带着人刚从草丛钻出来, 马上就被舍房门前撑着头呆坐着的高泰安发现。他借着从门扉窗牖透出的模糊光亮,看清了梁映和林清樾两人各自的狼狈, 不再复刚刚怔愣之态。

    “这,这怎么伤得这么重啊……还有林樾怎么也中招了?”

    高泰安的目光从梁映肩胛浸透血色的布料,和林清樾烧红的脸颊来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先帮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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