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应识我: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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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不是因她,恨铁不成钢也不是因她,仅是因为这副皮囊罢了。

    李怀疏倒是看得通透。

    在她面前这位便是九灵公主的妹妹,青丘国的新任国主,花俟口称的姑姑——花娓,也是李识意的小姨。

    花狐一脉以赤色为尊,花娓半化人形,保留尾巴,所着华服红金相间,额间系一条细细银链,身上亦细链环绕,走动时发出轻微声响,花俟也常作这样的打扮,是青丘狐族的习俗或是王室身份象征?

    李怀疏不得而知,她们才入青丘便被驱散不开的迷雾逼得走散,等她意识复苏已身处九灵宫,之后更是被投入盐海之尽,那里长夜漫漫,几无白昼,盐石嶙峋,所过河水泛着诡异的血红色,水波微漾,却连一片落叶也承载不了,若是活物涉足,恐如陷入泥潭,顷刻间便被吞没进去。

    共工与颛顼大战之后天地失序,山崩地裂,江河改道,人鬼交界处有了无尽墟,人神交界处便有了盐海之尽。

    她依着花娓给的图样寻找伽蓝石蕊,有了它便能为弥因重塑肉身聚拢命魂。

    当时未曾多想,如今转醒反倒满腹疑问,似这般孕育了无数天材地宝的地方,又未指明归六界哪方掌管,无法无度无秩序,不该妖魔鬼怪共存,宗门必争,险象环生么?何以仅她一人孤身行于旷野间,又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仅是一个又一个的两难境地困扰着她。

    李怀疏心中有个猜想,或许她去的并非盐海之尽,只是花娓为了考验她对弥因有几分真心而虚设的一方空间。

    “在看什么?”花娓抬头望向窗外,再出声时刻意敛了神力。

    她从出生便待在青丘,数不清有多少年,此间景色早已看得腻味,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青有草木繁茂之意,恰指东方,我们在花俟的引领之下一路东行,与《山海经》等古籍中记载的青丘所在别无二致,我初还奇怪,这等神境也是凡人可以窥探留痕的么?却没想到真正的青丘国居然浮于云层之上。”

    李怀疏扶着窗栏远望,眼翎被青鸾收回后,她目力寻常,所能见到的景象十分有限,在花娓的视线中依稀可见玉阶在厚重的云层之间次第相连,此刻正有一婢女端着汤药攀阶而上,应是要去往老国主的宫室。

    “我族因跟随共工起事徒生水患终遭牵连,被驱逐至此镇守盐海之尽,须历百劫方可登天,听来容易,然我族生来便情丝缠绕,总被情劫所困,千万年以来成功历劫者寥寥无几,反倒因渡情劫时频生祸国殃民之举而被世人以狐妖谬之。”

    花娓道:“事实如此,悔憾无用,我族领命在青丘自封为王,几个先辈合力将地盘升至空中,仍未触到天界边际,但身边常有云海环绕,好似仙境,聊作慰藉罢。”

    “原来是这样。”

    缓过片刻,脑中终于清明,李怀疏吐出一口浊气,从榻上坐起,一眼见到踏凳处摆置的白色靴子,拎起掂了掂,不似官靴千底缎面,很有些重量,反而轻盈得很。

    放到足边比了比,竟然已没过腿肚,想来是这里经常落雪,难得晴天,积雪深厚,普通鞋履涉雪艰难。

    她从小学习如何拾掇照顾自己,体力不济也只是动作慢了些,一丝不苟地将靴子穿好,又将素袜仔仔细细掖进去,手边木盘中所置彩绳与花枝却着实令她为难了一番,少女才会用头绳扎头发,她却不是少女,花枝又作何用途?

    思量间,花娓朝她走来,从盘中取了木梳替她梳头,长发分作两股,用五色绳编了辫子,垂在胸前,李怀疏摸了摸发尾长出一截的彩绳,好奇问道:“人间君王所戴冕旒亦有五色玉珠,五色五行,天人合一,在青丘也是一个意思么?”

    花枝新采,叶片嫩绿,有四五朵桃花初绽,颜色喜人,花娓只取用了花片,将其点缀在李怀疏发辫中,退后一步细细观视,剩下的枝条凭空消失,仍有余香留在手间。

    “你已在冥界走过一遭,觉得那里与人间相比如何?”

    “无尽墟繁闹似街市,有买卖生意,也有口角之争,有不平之事,也有律条管束,鬼市奇诡,天空五彩斑斓绚烂无比,却皆是神力变幻,除此以外,其实没什么不同。”

    花娓点头:“那便是了。”

    她见到李怀疏捉着发辫在掌中把玩,似乎觉得新奇,便道:“弥因这般年岁不过是个孩子,你们凡人十五及笄,二十弱冠,在青丘也有类似的规矩,她只能梳此头型。”

    一站一坐,李怀疏深觉不妥,扶着榻沿勉力站起身来,她步履虚浮地走下踏凳,与花娓相对而立。

    “我是处理了一日的事务,坐得腰酸背痛不想再坐,你不好好躺着将养也就罢了,非要起身却又是为何?”

    “长辈站着,晚辈却坐着,我未受过这样的家教。”李怀疏认真道。

    花娓牵唇一笑,不买账:“我是你哪门子长辈?”

    “我无攀附之意,只以年岁与见识来说,狐君当得起长辈称呼。”

    花娓眉梢稍动,细细将李怀疏上下审视一番,李识意那张灵动得令自己想起阿姊的面皮挂在她脸上也被同化,靴面白净,衣不沾尘,似乎不是自人间而来,披件剑褂便可入宗门寻仙问道似的。

    “弥因同你长在一起,莫非也沾染了你这事事较真的习性?”

    无□□可附,弥因魂魄渐散,自入青丘后便沉眠下去,再未醒来,花娓对待李怀疏流露出几许温情怜爱,想来也是移情而已,她未见到弥因模样,对其秉性一无所知,才有此一问。

    “七娘被养在后院,少见外人,天真烂漫,与我大为不同。我比她年长几岁,学业繁重,时常通宵达旦,偶尔才得闲与她吃睡在一处,更多时候却是各过各的,狐君无须忧虑,她与我并不相似。”

    李怀疏以花俟性格推断,以为青丘狐族大多无拘无束,放浪形骸,花娓是担心自己的外甥女被她带得长歪了。

    “你误会了。”花娓定定看她一眼,负手在后,慢声道,“阿姊花娉是我母父所育第一个孩子,承载着整个狐族希望而生,受洗当日,天界派遣仙子前来送礼,更赐尊号九灵,她享受着无上荣宠,却未长成嚣张跋扈的性子,长相美艳,娇憨活泼,深得父母喜爱。”

    话语间,不知是什么样的画面在花娓脑海中展开,她渐渐拧起眉头,未意识到自己情绪不佳,口中继续道:“我以为弥因同你一起长大,又自幼失恃,兴许与阿姊的性情相去甚远,如此一来,便不好牵动母亲心事,讨得母亲垂怜了。”

    “狐君要带我去见老国主么?”李怀疏听出她话中深意。

    花娓未置一词,走近前来,捏起她细白的手腕细细探查,稍倾,沉吟道:“嗯,这具肉身已如强弩之末,半点风浪都经不得了。”

    言下之意是老国主再想拿她撒气也要顾及弥因能否安然重生?李怀疏心中发笑。

    “弥因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花俟提过一些,但许多细节她并不清楚,我也听得稀里糊涂。”

    年轻的国主翻掌向上,倏然间,一面造型别致的镜子现于掌心,花娓道:“事情发生时花俟自己都记不得事,能晓得什么?此镜中拘有几缕狌狌精魂,可带你回溯过往,所有一知半解之事,不妨入镜去寻去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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