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域之主: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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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至床前,巫颍弯腰放下岑青,手指擦过岑青的眼尾,旋即解开领口,反手扯落床幔。

    月光如水,穿过窄窗投入室内。

    华丽的外套堆叠在地,宝石钮扣反射彩光,斑斓夺目,熠熠生辉。

    床幔掀起一道缝隙,现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腕上套着一只环镯,很快被另一只手攥紧,再不能窥见半分。

    进入后半夜,城中降下一场冷雨。

    这是入春后的第一场雨。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薄雾腾起,烟云般笼罩城内。

    雨势越来越大,雨珠密集打在屋顶和石路上,发出阵阵声响,既能助人安眠,也会带来梦魇。

    岑青很少做梦。

    今夜,他意外陷入梦境,睡得很不安稳。

    潜意识中,他将自己埋入巫颍怀里,用力抱紧对方,为自己寻求安全。

    恍惚间,一条林间小路蜿蜒在他脚下,道路两侧浓雾弥漫,雾中藏着扭曲的影子,影影绰绰,轮廓难辨。

    可能是树,藤蔓,草,也可能是某种异兽,亦或是死去的怨魂。

    空灵的声音传来,轻盈、缥缈,似一阵风刮过耳畔。

    岑青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声音变得模糊,根本辨识不清。声音的主人像是被束缚,极端虚弱。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声音在呼唤他。

    “好奇心很危险。”

    岑青这样告诫自己,仍控制不住迈开脚步,沿着小路穿过雾海,一步一步深入林中。

    是的,这是一片森林。

    陌生,古老,一切都很模糊,被看不到的力量遮挡。

    像蜘蛛网。

    脚下的路很滑,长满了青苔。

    岑青却走得很稳。

    两侧的景物持续后退,雾气丝线一般牵扯,背后有无数面孔滑过,在他的肩头留下一抹冰冷,比他的体温更冷。

    这是哪里?

    岑青不得而知。

    他只能顺着本能前行,剥开重重迷雾,持续不断向前走。

    道路仿佛没有尽头,周遭的景物不见变化,他怀疑自己是在原地徘徊。

    就在他有意停下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浓雾被吹散,大量碎屑打在岑青身上,有草叶、石子和细小的冰块。

    岑青举起胳膊挡在眼前,直至混乱消失,才抬眸朝前看去。

    视野豁然开朗。

    脚下绿草如茵,各色鲜花散落其间,一簇簇绚烂绽放。

    草海无尽铺开,浪花一般翻滚,一眼望不到尽头。

    草海中央膨胀开大团白光,光芒中心赫然矗立一棵巨木。

    树干粗壮,至少需要十人合抱。树冠张开遮天蔽日。树根鼓出地面,木须盘根错节,足能撑起一方世界。

    巨木半身赤金,另半身隐于光中,辨别不清颜色。

    在这棵巨木面前,世间万物都被衬托得渺小。

    岑青凝神望着,明知道这是梦境,仍禁不住失神。为这棵古老神秘的巨木,为它流淌的光,以及散发的温暖。

    “金木。”

    他认出来了。

    等比例缩小,这棵树和他曾见过的金木一般无二。

    只有血族王室能栽培的树种,百年前一夜消失,在他遭遇攻击时出现,却仅是昙花一现。

    他收藏了金木的种子,本打算有机会在领地种植。

    心中这样想着,岑青不知不觉迈开脚步,穿过翻滚的绿海,走向光辉笼罩的巨木。

    草海很高,草叶高过他的肩膀。穿行其中堪比走过树林,岑青却不会迷路。他清楚记得巨木的方向,哪怕闭上双眼也能捕捉到金色光芒。

    距离越来越近,他近乎能触碰到延伸至脚下的树根。

    不料想风云突变,蓬勃的绿意褪去,绿色的草海陡然枯萎,像是被火焰焚烧,大面积变得焦黑,一片片沦为碎末。

    金色的巨木失去光辉。

    从树根开始,不祥的灰斑爬上树身,一截一截吞没树干,侵蚀舒张的树冠,湮灭所有光辉。

    这棵树正在死去。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知为何,岑青忽然感到悲伤。

    脸颊滑过一抹凉意,他抬手擦过眼角,指尖留下几点湿润。

    “我哭了?”

    岑青愣住,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为什么会哭?

    为这棵树?

    陌生的情绪涌入脑海,意志遭到拉扯,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岑青直觉情况有异,一时间却难以挣脱。

    最危险时,一道声音穿透迷雾,空灵缥缈,貌似十分遥远,却成功将他从梦境中唤醒。

    “醒来,我的金蔷薇。”

    梦境如潮水退去,迷雾消散,岑青猛然睁开双眼,视野中一片幽暗。

    倏忽间,灿亮的银色撞入眼底。

    岑青侧过头,只见巫颍支撑起手臂,掌心覆上他的脸颊,低声道:“你终于醒了。”

    岑青眨了眨眼,能感到眼眶酸涩。

    梦境已经影响到现实。

    “做噩梦了吗?”巫颍吻上岑青的眼角,吮去残留的泪珠。柔软的嘴唇轻触岑青的眼睑,声音比以往更加轻柔,仿佛存在魔力,不知不觉间安抚岑青的情绪,“你在梦中落泪,是什么在困扰你?”

    “一棵树。”岑青闭上双眼,抬臂环住巫颍的脖子,把自己埋入冰冷的怀中。

    “树?”巫颍翻身靠向床头,让岑青枕在自己肩上。修长的手指拨过岑青的头发,掌心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什么样的树?”

    “金色的,很古老,它在死去,像有话要对我说。”岑青仰起头,漆黑的眼睛看向巫颍,没有一丝一毫伪装,坦露真实的内心,“陛下,我感到悲伤。”

    “所以才会流泪?”巫颍托起他的下巴,同样认真地回视他。

    “我不确定这份情感因何而来,或许是被某种力量影响。这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清楚为什么。”岑青稍显语无伦次,他很少如此失控。

    他察觉到不寻常,却无法探明根由。

    他甚至不确定那棵树是否真实存在,还是某种奇特的梦魇。

    巫颍没有出声。

    他一下下拍着岑青的背,手指覆上他的后颈。

    银色长发垂落,瀑布般滑过他的肩膀,发尾覆在岑青身上,像流淌的秘银。

    “传言荒域有一棵生长数万年的金木,是森林的心木。”清澈的声音响起,掀开迷雾一角。

    “心木?”

    “森林的心脏,也是荒域的中心。”巫颍打了个响指,床头亮起暖光。熄灭的烛火重新点燃,照亮昏暗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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