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14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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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的酒楼里,也是很巴结地为她张罗了听曲儿最便当的齐楚阁儿,叫了精致的茶点。

    何娉娉嗑着西瓜子,目光从竹篾帘子的缝隙里朝下看。

    见唱曲的歌伎把柳琴一拨,开腔便是《诗经籊籊竹竿》: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唱词古雅,但听者寥寥,有人喊着:“天天都要过来点这竹子歌!换首曲子,听不懂啊!”

    这位歌伎似是私妓,笑着福了福,而后努嘴说:“那位先生出钱点的曲子,奴自然照样唱。哪位先生肯出钱,奴就按哪位点的唱。”

    顿时有人喊:“来首《十八摸》。”

    众人哄堂大笑。那歌伎翻了翻眼睛,摊手望过去。

    自然也没有人出头来给这个钱。

    何娉娉对身边的丫鬟说:“我出钱,叫那小娘子唱杜牧的《赠别》,‘春风十里扬州路’的那首。”

    丫鬟依言拿着赏钱下楼了。

    一会儿,柳琴响起,这次是柔媚的曲子,诗歌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听众们笑着鼓掌,喊:“再来一首!”

    那歌伎又一摊手:“哪位来点曲儿呢?”

    这座酒楼里大多是市井平民来取乐的,自己出钱听曲不大舍得,只一壶茶、一碟瓜子,凑着听别人点的歌曲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于是四处寻找肯出钱点曲的冤大头。

    果然有个冤大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不言声叫店小二递过去一串钱和一张纸条。

    那歌伎接过钱塞进褡裢,笑眯眯道:“多谢沈官人打赏。”

    调弦来了一首《雨霖铃》:

    “蛾眉修绿。正君王恩宠,曼舞丝竹。

    华清赐浴瑶甃,五家会处,花盈山谷。

    百里遗簪堕珥,尽宝钿珠玉。

    听突骑、鼙鼓声喧,寂寞霓裳羽衣曲。

    金舆还幸匆匆速。奈六军不发人争目。

    明眸皓齿难恋,肠断处、绣囊犹馥。

    剑阁峥嵘,何况铃声,带雨相续。

    谩留与、千古伤神,尽入生绡幅。” (1)

    这是描写唐明皇在安史之乱时匆匆忙忙逃离长安,“巡幸”西蜀的。恰是讥刺本朝如今的惨况。

    何娉娉不动声色,又开发一串钱给那歌伎,叫唱了一首《棠棣》。

    又是《诗经》,一串串听不懂的词,听众莫不叹气抱怨,但不出钱没的选。

    也亏那私妓居然将诗词歌赋也修习得不错,一字不差地唱出来了。

    角落里那位“沈官人”默然了好一会儿,最后选的曲子是《凤仪亭》,歌词冶艳,听众们终于满意起来,随着歌伎的琴声,拿筷子当做牙板,跟着敲击起来。

    但齐楚阁儿上的何娉娉脸色却异常凝重,茶也无心喝了,点心瓜子也无心吃了。

    她对丫鬟说:“也不早了,回去吧。”

    戴上幂离,匆匆下楼。

    堂下大厅,坐满了闲人,她特为绕到角落里,看了那“沈官人”一眼。

    沈官人不止一个人,两个人都注目过来。三个人一言不发,心照不宣。

    何娉娉匆匆回到冀王府。门口停着豪华的皇太子的大车、女眷乘坐的精致马车;屋子里尚有歌舞音乐远远地传来。

    何娉娉沉声吩咐:“太子和乌家的娘子还没走呢,咱们先寻个僻静地方避一避吧。”

    悄然从后门进到里头,又悄然在冀王府歌伎居住的小屋里等待着前面宴席的结束。

    “太吵了,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何娉娉吩咐着。

    她没有叫点灯,抱膝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窗牖间照进来的月光十分皎洁,把何娉娉周身都拢在清光中,她颤抖着在哭泣,但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任眼泪奔涌而下。

    突然间,她掏出手绢,狠狠擦着脸上和唇上娇艳如玫瑰花的胭脂,擦得脸色雪白而唇色寡淡。她仰头望着月空,无声饮泣。

    直到听见外面歌舞渐渐停歇。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陪侍她的丫鬟过来问她:“何小姐,前头太子和乌家娘子已经送走了,冀王在寻您呢。”

    何娉娉擦了擦泪水,闷闷地说:“晓得了。”

    又说:“刚刚妆花了,你打水来给我洗脸,再去我屋子里拿胭脂水粉来。”

    沈素节看了看身边的高云桐,说:“高都管,谢谢你请我喝茶。曲子听腻了,寻间阁子喝点酒吧。”

    高云桐依然是“常胜军”都管打扮,点点头笑道:“好,你方便?”

    沈素节苦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坐定了,四下检查了一番,才就着酒壶各给对方倒了一盏酒。

    沈素节苦笑着说:“倒是自由身只要肯投降得彻底。我们反正是臣下,不像那些皇族一样被严防死守。我也不怕丢脸,给靺鞨皇帝写了几条他爱听的谏议,与靺鞨的世家部族有些酬唱来往,反正只管逢迎,他们也都是一般的血肉凡人,虽瞧不起我们汉臣,但又喜欢我们的诗词、茶饭、香道等,也喜欢听好听的马屁话。”

    他大概为了取得靺鞨人的信任,把自己的尊严放在极低的位置上,所以心头郁郁。

    高云桐默然的,看着沈素节酒盏里空了,便拎壶为他又满上了。

    沈素节“滋溜”又喝了一大口,仿佛苦闷也就因此被酒气给压下去了。

    他又笑道:“不过,想着今日屈辱,就当是勾践卧薪尝胆,以图发奋反攻,今日就是做个不要脸的降臣也就做吧!非仅是我,那晋王,我一向觉得他懦弱无能的,在磁州被劝,居然也鼓起勇气了。做这样的傀儡皇帝,哪有吴王那样悄摸摸在安全的江南享福舒服!但如今再想着隔江享福,咱们大梁就真的完了!”

    高云桐说:“忍死容易,忍辱难!琅玕,我要敬你一杯。”举杯自己先饮尽了。

    沈素节跟了一杯,说:“嘉树,你更不容易!弃文从武,如今身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跟着一群丘八爷,想来日子也难过吧?”

    高云桐笑道:“是啊,从原本吟唱‘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江南文士,变作手拿铁板唱‘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了。”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段时日他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为了融入这些“丘八”的生活,也为了锻炼自己战争时应急的能力,真的渐渐改变了,胳膊铁一样硬,原来还会酸痛,现在却铮铮有力。

    他又问:“这通过何娉娉传递消息的法子倒是挺妙。她内言难出,你外言难进,这样用诗词曲赋传话,靺鞨人也不能明白。”

    沈素节哈哈大笑:“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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