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软花柔: 30、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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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曾对着一个歹人说了句宣阗语。

    “那是一句极其粗鄙的辱骂之辞,可?他背对着我,竟毫无反应。”

    哪怕人处于下意识,出于非能自控的反应,在?异乡他国乍听得一女子口中吐出自己的家乡语言,且还是这么一句冒犯的辱骂。

    对方的反应都不该是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更何况,他们并非陌路之上擦肩而过?的无关?之人。

    却是蓄意针对她,预备要来?取她性命的歹徒。

    但却完全未受这句话激怒。

    “还有就是,”她喉咙轻轻吞了一下,似乎心有余悸,“最后?那个拖着刀自巷曲里冒出来?的男人,我同他有过?对视。”

    “他的眼瞳是黑的,同你一样的黑。”

    他二人此刻一左一右坐在?美人榻上,中间隔了个小几,尚且保持方才的对视之姿。

    裴时行观她剔透眸色,知晓了她的意思。

    宣阗人的面貌生与周人相异,高鼻深目,瞳色各异,若当真?是宣阗人,应也会有黑眸,只是极少。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该是如?自己眼前这位小公主一般的浅淡流金。

    裴时行察觉出她眸中的惧意未散,起身绕至她身旁,复将小公主抱坐在?怀中。

    又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继续追问:“殿下可?否再说一遍那句宣阗语?”

    元承晚听话照做,飞快地重复了一遍。

    她的语音精准,裴时行通晓宣阗语,知这句的确是侮辱意味浓厚,恶意极其强烈的粗鄙辱骂。

    但他能听懂,那也是因了前年下道巡察南姚州时停驻两月,在?当地所学。

    南姚地处大周边陲,同宣阗国甚至有部分接壤,宣阗话语音复杂生僻,与大周雅音相去甚远,读来?佶屈聱牙,故而并无多少周人通晓。

    饶是他亦费了好大功夫,花去两月方才学会。

    “殿下通晓宣阗语?”裴时行饶有兴味地垂眸望她。

    元承晚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她只会这一句,单这一句还是因去年玉京楼新?来?了个宣阗小郎,自他那里学会的。

    那小郎生有一对湛澈若海的蓝眸,鬓发蜷曲泛棕,连歌喉亦如?同被宣阗神?话中信仰的海神?弇兹亲吻过?,迷离又空灵。

    他是少时便被人卖到大周的,后?来?年岁越长,一张面孔也越发昳丽,便被牙人一路介绍来?了上京,而后?又被选入玉京楼。

    这宣阗小郎酒酣气壮之时,曾多次同元承晚叙起他的故乡,话中有怀恋亦有不甘。

    可?每次论及将他卖掉的父母,便变换一副面孔,痛加斥责。

    每每话毕,必然伴随这一句以母语道出的,令她耳熟的辱骂。

    回?忆起这般风流人物,元承晚仍是忍不住怀念。

    他如?今已不在?玉京楼了。

    自己去年便将他的文契划去,也算除了贱籍。

    不知这人是否实现了他曾多次夸口的理想,当真?周游天下去了。

    可?裴时行并不能知晓长公主此刻心内怀念,他抵着元承晚乌黑茸茸的发顶,在?一室寂静中等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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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等来?一片沉默。

    可?这沉默亦算作回?答,所有真?相尽在?不言之中。

    看?来?这背后?内情是个被长公主认为不可?告人,至少是不可?告他的东西。

    裴时行垂眸细思。

    记性过?人的裴御史在?几息之后?,颇为默契地于脑海的某个黑角落里刮出了这位小郎的影子。

    “呵。”

    仿佛是自昨夜开始,他心里就生了一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郁气。

    且还要时不时叛逆一回?,逆涌上他的嗓子眼儿。

    元承晚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冷笑的第几声了。

    “贵主当真?是多情。”他酸溜溜地刺她。

    再琢磨片刻,酸中又多了一味委屈:“连那人随口骂出的一句话你都能记的这般清楚。”

    偏偏就是记不住他的叮嘱。

    元承晚只作未闻。

    她甚至不愿作态哄哄他,这般冷淡姿态惹的裴时行胸腔中酸涩的醋意更加汹涌。

    男人咬着牙,将生了青虚的下巴在?她发顶恨恨地扎过?一道。

    元承晚被他困在?怀中,简直像足了一个任人揉搓的布偶娃娃,被裴时行蹭的偏颈躲避,坐都坐不稳。

    她终于寻着机会,伸出手把在?他劲实的小臂上。

    试图转移过?这个带了火星的话题:

    “那昨夜那些异族打?扮的人抓到没有,剩下的三个皇城卫呢,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昨夜护侍她们的皇城卫在?对岸被冲散开。

    及至后?来?,仅剩的四个近身护卫她们的皇城卫中,也有一人因伤重不治。

    他们大多是方才及冠的年轻儿郎,在?短短几个时辰前还是温热的、活生生的人,甚至有一人在?同她不经意对视时,还不好意思地露了个笑。

    长公主记得,那个羞涩的小侍卫笑容极明亮,甚至还看?到他长了颗尖尖的虎牙。

    可?是几个时辰之后?,这群人遍身血肉模糊,生死难辨。

    裴时行亦是叹出口气:“并未。那三人尚在?昏迷之中。”

    元承晚便就此沉默下去。

    支出的网架也粘不尽庭中蝉声,嘲哳鸣声透入新?绿窗纱,湮入殿中膨牙三弯腿月牙桌上置放的铜青冰鉴冒出的丝丝凉气中。

    纵此间相拥的一对男女是岑寂的,却终究因蝉声而在?殿中充斥了无尽燥意。

    天正七年夏七月,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季节。

    裴时行安静地拥了她片刻,终于开口道:“狸狸,我欲入宫,将你方才的怀疑告知陛下。

    “昨夜陛下传符封闭了京中九大城门?,但这门?亦不能封太久,若多得这一线索,搜寻贼子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你说可?好?”

    元承晚自是无甚异议。

    昨夜恰好是新?任宣阗王初次朝觐之夜,可?偏偏同夜,城中便有了宣阗打?扮的贼人行凶。

    且还是知晓她们的身份,目的明晰地有备而来?。

    这动乱自然有可?能是因了宣阗国中内乱未肃,有夺位失败的另一股势力故意行凶,意在?破坏两国邦交。

    可?若是另有旁人也想到了这一层,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下这么一场戏。

    将一切都推到宣阗人身上,自己双手干干净净地作壁上观。

    亦是未可?知。

    “你预备何时入宫?”她偏头回?望向?裴时行。

    “今日午后?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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