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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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喜乐的氛围变得荒茫萧索。

    萧崇寿无心再留在行宫休养,终于在腊月二十六这日,带着众人重回京都宫城。

    寒冷的冬日,虽未下雪,天气却阴沉着,泛黄的土地被冻得颜色变深,仿佛裂开了一般,对着天空无声嘶鸣。

    回到宫中时,才是申时,天已要暗下来,云英抱着睡醒的皇孙进入宜阳殿,让他在屋里玩耍。

    如今,皇孙已能自如行走,平日由她们带着,也能在外散步,倒让她们省了不少力。

    丹佩和绿菱分别提着尚服局才给皇孙做好的衣裳和晚膳的食盒进来,恰好见到云英跪坐在柔软温暖的垫子上,笑着张开双臂,而皇孙则咯咯笑着,迈起已经连贯,却还不算十分稳当的步子朝她冲去,待到了近前,更是毫不犹豫,直接扑到她的怀里,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

    “皇孙可真喜欢你,”丹佩忍不住笑,将手里的衣裳先搁在一旁的箱笼上,将食案抬至正中,“同我们便没有这样亲近。”

    其实她还想说,云英比先前的那位乳娘看起来好多了,当真像皇孙的亲生母亲一般待他好,与他亲近,这样瞧着,若是在别的主人那里,兴许会将乳娘留在身边,长久照顾孩子。但这话犯宫中的忌讳,她只能吞进肚子里。

    云英拍拍皇孙的小脸蛋,抱着他来到食案边,替他将围兜系好,说:“兴许还是我生过孩子的缘故。”

    绿菱打开食盒,将晚膳先给皇孙摆好,闻言掩唇笑说:“你看起来可半点不像生过孩子的模样,要我说,这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与皇孙生来亲近,与公主竟也投缘。”

    她说着,笑容又淡了几分。

    “方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少阳殿的钱吉,他回来替殿下取两件衣裳,说是今日晌午,吴王递了折子上去,要举荐靳昭小将军去西北呢!殿下此刻应当正召了靳昭小将军在前面议事呢,晚膳必是不回来了。”

    她们对朝政没有那么关心,但靳昭素来是东宫的人,如今刚要调去南衙军中,就被吴王如此针对,可见两边的对峙,已经渐渐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云英的心中也蒙上更深的阴影。

    那晚萧琰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她以为总还有一阵子,谁知边地的军情竟来得那样快。

    夜里,萧元琮回来时,已近亥时。

    云英今日不必值夜,才回到自己的暖阁中,余嬷嬷便来了。

    “穆娘子,殿下有几句话想同你说,烦请到少阳殿走一趟。”

    仍旧是平板的语调,锐利的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便迅速垂下去。

    她的神态没变,可云英却觉得她的眼神比过去多了一丝不满。是从何时开始的?

    好像就是上一回自己从京都看完阿猊回来以后。余嬷嬷在萧元琮的身边,好像什么都知晓。

    “是,多谢嬷嬷前来传话,奴婢这就来。”

    余嬷嬷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云英赶紧扯了架子上的厚实冬衣,一面披到身上,一面快步跟上。

    外头冷极了,几乎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的脸颊就被寒风冻住了,她赶紧抬起双手,在脸上捂了捂。

    幸而少阳殿离得近,不出片刻就到正殿门外。有个内监在门缝边等着,一见她来,也不必通报,赶紧拉开门将她让进去。

    暖烘烘的大殿里,她轻手轻脚脱下厚实的外衣,小心地绕到里间,就见萧元琮正背对她坐着,由一位内监将他头顶的发冠小心取下,以一把牛角梳从上至下,梳理了几下。

    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垂在素色的衣裳之后,有种清雅淡然、随性平和的气息。

    大概是听到了屋门开关的动静,他没有转身,仍旧背对着她,淡声道:“愣着做什么?到孤的身边来。”

    来时喊得急,路上又冷,她没有太多工夫思索太子此刻让她过来所为何事,只下意识觉得应当是同萧琰举荐靳昭去西北有关。

    可到了屋里,看到他披衣散发的模样,云英忽然忐忑起来,脑中莫名想起在行宫时与他单独相对的画面。

    放她进屋的那名内监还在身后看着,她低下头,小步行至萧元琮身边两步处行礼。

    “不知殿下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旁边的几名内监不知为何,在她走近时,已经知趣地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与萧元琮两人。

    萧元琮没有立即回答,也是第一次没有立刻让她免礼,只是转过身打量她。

    云英还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因为迟迟没有站直,腰腿逐渐发酸,微微打战,然而在萧元琮的注视下,还是尽力保持着面色的平静。

    好半晌,萧元琮才伸出一只手,轻轻托在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之下,将她扶起来,说:“可知孤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云英咬了咬下唇,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他与萧琰的不同。

    萧琰是个不管不顾,单刀直入的性子,平日喜怒不定,变化无端,可并非不形于色,而萧元琮却从来不愿被人看透。

    可这种看透,并非是要旁人在他面前有所遮掩。

    “奴婢愚钝,只能斗胆猜测,可是与……中郎将有关?”

    萧元琮顿了顿,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云英,从什么时候起,你与孤之间能说的话竟只余下靳昭了?”

    云英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殿下恕罪,只是奴婢方才听说,今日吴王上疏,举荐中郎将前往西北,这才有此猜测,还请殿下明示。”

    能在东宫传出来的话,自然都有他的默许。

    “不错,确有此事。”萧元琮淡淡回答,听不出情绪,但似乎也有意说两句,“他要举荐靳昭为鄯州折冲都尉。”

    “折冲都尉……”云英轻声重复一遍,“那是常驻西北的守军将领……”

    “是啊,”萧元琮叹了一声,饮了杯热茶,“常驻西北,他与父皇关系亲密,他的话,父皇总是更听一些,若父皇点了头,那这一回,恐怕连孤也没法再将他留在京都了。”

    这一声叹,多少有几分真情实感。

    这些年的争斗中,萧琰几乎没有主动出手过,与之有关的事,几乎都是郑居濂和皇后在背后谋划。照郑家一贯的行事,他们想保住南衙军的位置,多是要想方设法将靳昭拉下马,就像上次中秋的那场局一样。

    他防了许久,没想到最后萧琰会出手,的确在意料之外。

    不过,他并非毫无招架之力。

    云英的心中忽然有些空。

    萧元琮伸手,食指轻抬她的下巴,凑近几分,道:“怎么,害怕了?怕他因为此事而抛下你?”

    云英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云英,你也知晓他是个有抱负之人,对不对?你舍得教他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继续像过去那样,一辈子留在京都,从此只能在梦里实现沙场征战的抱负吗?”

    如果从来没有实现的可能,兴许不会放在心上,就像过去那样,偶尔一想,压在心里,不会觉得遗憾,可如果曾经有机会实现,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放弃,那才是一辈子的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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