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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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来。

    方谨原本不想理睬她,但她一直跟在方谨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念着:“姐姐,姐姐……”

    方谨停步,华瑶也停步。

    方谨往前走,华瑶也往前走。

    方谨随意地摘下一朵芙蓉花,华瑶想摘却不敢摘,只把双手背到身后,仰头望着方谨。

    华瑶的双眼十分明亮,映满了方谨的倒影,姐妹二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她立即显露出一种明明白白的欢欣雀跃:“姐姐!”

    方谨被华瑶喊得一怔。

    方谨先前已经听说过,华瑶的生母是贱民,死得不清不楚。华瑶在昆山行宫一直长到四岁,才被太后接进宫里。方谨便也理解了华瑶与众不同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

    方谨自己的母亲也早早地去世了。她对华瑶微有几分怜意,轻声告诫道:“你是公主,天生的金枝玉叶,言行举止一定要适度,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

    华瑶听得懵懵懂懂。她茫然地盯着方谨的双眼,待到方谨一句话说完,她含笑道:“谢谢姐姐,姐姐的教诲,我都记住了。”

    后来,方谨才察觉到,华瑶根本无法像她一样待人接物。虽然华瑶的养母是淑妃,但是华瑶自身并没有多少圣宠,朝堂上几乎没有一个大臣支持她。她仰仗于淑妃和太后的宠爱,才能勉强维持一个公主的体面。

    华瑶十四岁那年,淑妃染病去世——所谓的“染病”,其实和皇宫里那些肮脏的手段有关。淑妃声名在外,盛宠不衰,难免惹来杀身之祸。她的家族被削弱了,性命也被取走了,她此生唯一的成果就是把华瑶毫发无损地养到了十四岁。

    淑妃去世的当日,方谨专程前来探望华瑶。

    华瑶跪在地上,伏在方谨的腿间,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她的眼泪把方谨的裙摆沾得湿透。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极度的痛苦折磨着她的心神。她攥紧手指,鲜血从她掌中涌出,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流,洒在金砖铺成的地板上,蜿蜒曲折,像是红色的河流。

    华瑶似乎承受不住那种万念俱灰的煎熬,喃喃地念道:“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我好难受……死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第二次了……姐姐……我难受的想死……”

    从她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方谨准确地推断出了她的意思——她深陷无穷无尽的悲哀之中。她觉得,那种悲哀所带来的剧痛,钻心透骨,甚于死亡。她知道淑妃被皇帝杀害了。而且,她的生母也死在了皇帝的手里,她的两个母亲都因为皇帝而早逝。她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了浓烈的恨意。如果皇帝在场,她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弑父。

    恰好,方谨对皇帝的憎恶,并不比华瑶弱一分。方谨没有安慰华瑶一句话,只是任由华瑶伏在她身上痛哭,后来,她还帮华瑶的双手涂了药。

    时过境迁,转眼已是五年过去,十九岁的华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悲恸欲绝的小妹妹。

    华瑶在凉州屡战屡胜,深受百姓的爱戴,若不是因为她生母的身份太过低微,必定会有不少朝臣愿意追随她。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仰慕方谨,方谨对她的忠心仍是半信半疑。

    正如方谨一般,华瑶太需要权力。

    每一个真正的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就是重权在握,只有钱与权才能保住一个人的尊严。至于情与爱,不过是锦上添花、无关紧要的装饰罢了。如果把情爱看得太重,便会落入一个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的境地,单用一个字来概括,可简称为“蠢”或“贱”。

    想到这里,方谨微微地笑了一笑。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顾川柏道:“请让我侍奉您喝酒。”

    方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命令道:“过来。”

    顾川柏才刚靠近她,她便握着他的肩膀,将他狠狠地扣在软榻上。他的

    衣袍彻底地散开了。她细看他片刻,他忽然就说:“您一定要小心防范华瑶。”

    方谨的食指摩挲着他的嘴唇:“你真扫兴,驸马。”

    顾川柏诚心诚意道:“今晚我在房里看书,听见了皇宫传来的钟声,六皇子已经回京了。您明明也知道,皇帝最器重六皇子,可惜六皇子非嫡非长,他的身份远不及您贵重,势力远不及您强盛。如果您和大皇子争斗起来,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那皇帝和六皇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方谨分外平静地说:“人在局中,心不由己,纵然东无不想动手,他的臣僚也会千方百计地敦促他。他手下的人几乎都是死士,行事不考虑后果,为了争取拥戴之功,所有人都会走入一条有进无退的死路。”

    她捏着他的下巴,指尖略微摩挲了一瞬,便道:“我已和内阁商量过,任命华瑶为副职,我的亲信做正职,以朝廷的名义传令,让他们合力清剿秦州叛军。”

    顾川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不是杜兰泽的主意吗?您万万不可轻信杜兰泽!”

    方谨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是皇帝的细作,我尚且能容忍你八年,放任你害死了我最器重的谋士、我最宠信的侍卫……”

    她贴在他的耳边,声音如同情人的呢喃细语,分外温柔地说:“何况是杜兰泽呢?她的主子华瑶从未暗算过我。”

    顾川柏神思俱废,心也在砰砰乱跳。他含混不清地说:“你的侍卫……他的死,也与华瑶有关,事发当晚,若不是华瑶要和你同坐一辆马车,你的侍卫不会被皇帝派来的高手暗杀。”

    方谨并未评判他这句话的对错。她从软榻上起身,淡然自若道:“我换个人伺候,你回你的住处吧。”

    顾川柏一把扯住方谨的裙摆:“殿下,别走。”

    方谨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幢幢的灯影之中,珠光宝气晔晔照人,方谨分明近在咫尺,却好像与顾川柏隔着一条浩渺的江河。

    顾川柏多年如一日地周旋于方谨和皇帝之间,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稍有懈怠,便会危及他的亲族,甚至也会牵连方谨。他脚下所走的,又何尝不是一条有进无退的死路?

    他不禁低声道:“卿卿。”

    他与方谨新婚当夜,她特许他这样称呼她,后来她几乎与他决裂,他再叫一声“卿卿”,她就会对他用刑。从那时算起,至今已有八年,他再没说过“卿卿”两个字。

    这般亲昵的称谓一出口,方谨还未有反应,顾川柏便说:“你是皇帝的嫡长女,身份最尊贵,才智最出众,你年满十八岁的那日,坊间都有传闻说,皇帝会立你为储君。可惜皇帝猜疑你,满朝文武畏惧你,世家贵族忌惮你……皇帝派我做你的驸马,要我每日禀报你的行踪,探听你的消息……可你是我的妻子,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他看着她的双眼,笑中带泪:“你生在皇宫,怎会不明白身不由己的道理?我若不答应皇帝,皇帝还会为你指派别的驸马,何况你的公主府里也不止我一个细作。我留在你的身边,至少能尽心竭力,为你从中斡旋。”

    方谨一言不发,顾川柏继续说:“昭宁十八年,你认识了一个厉害的谋士,她文武双全、足智多谋,经常为你出谋划策,帮你争权夺势,使你声名大噪。可是皇帝不希望你身边有这样的人物。我把她的行踪报给皇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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