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3、京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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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让。”

    那纨绔心下怨恼,却也不敢实打实地招惹宋诀陵,唯有不情不愿地把屁股往一旁挪了挪。

    然那宋诀陵不请自来,虽总与季徯秩磨肩,到底没主动朝他问候一声,头回视线相撞说了声“呦”。

    宋诀陵在席间坐下,只把背一软,整个身子便好似融成摊水,歪在了氍毹上头。他慵懒地以手支颐,矜贵的凤眸半阖着,竟较在座那些个搂着娇女的还更风流三分。

    一公子见宋诀陵有气无力,揶揄道:“二爷,怎么一脸疲态,昨夜又偷香了不成?”

    宋诀陵瞟他一眼,口吻寡薄:“我爹都没管这么宽,你问什么?”

    那开口的纨绔脸上没光,倒也不敢回嘴,只好悻悻噤了声。

    季徯秩侧目,自他腰间玉佩看至如画眉眼,正要移目,那宋诀陵却乜斜了眼瞧过来,恰巧同季徯秩撞上。季徯秩也不躲,只冲他笑着点了头。

    宋诀陵放肆笑了笑,便扫过在座之人,问:“二殿下没来?”

    有人应声答:“小侯爷说那位身体抱恙,先行回宫了。”

    “哦。”宋诀陵说,“难怪适才我上楼时碰上个秦人模样的魏人。”

    那些个纨绔品出他言谈里的轻慢意思,相视一笑,争先恐后地开口说:

    “杂种嘛!哎呦,就是这般!”

    “不来好哇,省得脏了眼嘛!”

    宋诀陵听着那些话笑起来,那季徯秩却从容地同一旁的公子论起玉石佛。

    这二位擦肩而坐,彼此互不搭腔。

    厢内贵妃椅上还歇着一深绯袍的年轻官儿,那人在袖窝里藏了一娇娘,正搂着人小憩。听闻席间热闹,这才一骨碌爬起来瞧了眼。

    “小侯爷来啦?!”

    季徯秩淡淡瞥他一眼,并不搭理。

    那人名为付溪,从前也做过一阵子的太子伴读,后因私服五石散,被赶出了宫。其父为求公正自刎献国,他却半点不识他爹胸中大义。今儿已近及冠,却仍耽溺声色犬马,夜不着家。虽因其父恩荫得任大理寺少卿,却还不如他那豆蔻之年的亲妹妹那般知书达理。

    那付溪踩靴下椅,酒入舌出,摇摇晃晃行至季徯秩身侧,垂下脸儿轻佻道:

    “许久未见呐,小侯爷!您那小脸儿生得可愈发对足了在下胃口。”

    季徯秩抿了口酒,笑着没说话,垂了眸子等着听那登徒子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有意思的。

    付溪见他不反抗,更觉口干舌燥。他舔了唇皮,正欲张口,哪知那正动筷夹菜的宋诀陵遽然朗笑道:

    “怎么?少卿这是在怪自个儿的胎投得不好?”

    席间哄笑一片,付溪骂了几声娘,也就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会儿沉湎淫逸,只念着要如何把那美人逗上一逗,再摸只香手来亲,哪有工夫理会宋诀陵?

    “二爷,我正同小侯爷说话呢,你可莫要吱声!万一吓着人家可怎么办?”那付溪说罢,趁手拎来一白瓷酒壶,眉尾略挑,同季徯秩说,“季小侯爷,在下见您这酒就快吃尽了,给您满上?”

    季徯秩嗯了声。

    想看戏,当然要点头。

    那色胚子原先还装模作样地安分倒酒,半途双眼陡然一眯,手一抖,便欲将酒往季徯秩衣裳上泻,绘出一副温酒湿美人的香艳图来。

    然那酒还未泄出一分,他却发觉手腕动弹不得,定睛一瞧原是被那小侯爷攥住了,力道大得叫他口呆目瞪。

    “付少卿,醉了罢?”季徯秩捏住他的腕骨,稳稳当当地给自己斟满一杯,又劈手把他手里那壶夺去摆回桌上,“醉了可别执壶啊,伤着在下不妨事,伤着自个儿可怎么办?”

    季徯秩说罢才放人,那付溪吃了痛,急着去揉自己那娇嫩的骨皮,只觉险些没碎了。然他自个儿受了莫大委屈,还没来得及嚎上俩嗓子,那罪魁祸首却先将眉蹙成楚楚八字,温声软语:

    “对不住啊,付大人!在下使惯了重弓,下手实在不知轻重。”

    付溪无言,只恨不能翻个大白眼儿。倒是宋诀陵闻言把筷子搁了,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那弓多重呢?”

    “一石半。”

    “哈——”宋诀陵沉默了会儿,忽又冁然而笑,“了不起啊!”

    一群纨绔面面相觑,到底不知那弓到底多重,只是见宋诀陵那副模样,明白应是很了不得,便皆拊掌恭维道:

    “厉害!小侯爷着实厉害!”

    付溪把手腕旋了好久还是不大舒服,便将一把碎银撂桌上,闷声走了。

    走了一名角,这出戏是唱不下去了。

    于是只半柱香的功夫,那席间便只剩了季宋二人。

    宫里接人的车马还没到,季徯秩也就端坐着继续吃适才温剩的酒。宋诀陵环臂抵墙,一眨不眨地端详着那仍在吃酒的人儿。

    “在下真不是戏子,宋公子瞧得再久,在下也不会给您唱一段的。”季徯秩没瞧他,只捏着酒盏借着月光盛住他的影,“可是有话吗?”

    “不是大事儿,”宋诀陵这会儿没笑,寒光便自阴鸷瞳子中透出来,他睨着季徯秩,说“只是觉着您在说诳。”

    “怎么?”季徯秩停顿一二,这才又动了动那被酒烫了几遭的唇舌,“娘娘会拉重弓,吓着您啦?”

    季徯秩笑着吞咽宋诀陵面上难掩的错愕,又扬声道:“不过……扯谎嘛!在下倒是真编了一个。您凑近些,在下说与您听。”

    宋诀陵不知季徯秩拿定主意要耍什么花招,踟蹰不前,季徯秩先纡尊降贵主动凑了上去。

    宋诀陵僵着不动,须臾过后只听耳边一阵呢喃软语,稀薄酒气尽数扑在了他耳边。

    “我那弓啊,重——”

    “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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