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尔: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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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保正收拾出他家的屋子,自己和妻儿都挪去外祖家住,秦、汪、刘等就在他家暂时歇脚。

    汪净荷和婢女也分到一间屋子。

    婢女进屋后,赶紧找巾帕和水,又把各处擦擦洗洗,难掩嫌弃。

    汪净荷换了身衣裳,吩咐她:“小茵,差不多就好了,都是这么住的,你也一夜没睡,先歇息吧。”

    婢女:“那娘子不休息吗……”

    汪净荷:“我看看母亲、父亲,就回来。”

    婢女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止不住替汪净荷委屈,可还能怎么样呢?

    汪净荷这么说,她只好铺床,等她回来。

    汪净荷先去见刘家继母。

    继母依然槁木般,母女相顾无言,须臾,她便说:“你爹在前面的屋子,去看看他吧。”

    汪净荷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继母。

    她从前总以为,继母的性格就这样,可昨夜,是继母带了消息给她,或许,她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变了。

    韩保正分给汪县令的屋子,几步就能进出韩家,方便汪县令随时处理政务,不过也有坏处,那就是人往来多,难免嘈杂。

    才刚到那屋子外,汪净荷就听得秦琳一声熟悉的嚎啕:“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她赶紧跑去,只看秦聪抱着秦琳,从汪县令屋内出来。

    他有几分无奈,说:“都说了你娘亲等等就来了……哦,在那!”

    他指向汪净荷,示意秦琳。

    秦琳迈着小步伐,奔走过来,道:“娘亲!”

    汪净荷摸摸他脑袋:“琳儿长大了,不随便哭了,是不是?”

    秦琳:“是!”

    哄了秦琳,自有仆从带他去睡觉。

    秦聪想起自己落下汪净荷的举措,本是想来问汪县令她的情况,只是汪县令还没醒。

    他局促,要是叫别人发现了,背地里指不定如何说他背信弃义。

    于是,他难得温和,问汪净荷:“是父亲带你来的么?”

    汪净荷:“不是,是一个叫云芹的女子。”

    秦聪蓦地出声:“云芹?”

    再看汪净荷坦坦荡荡,他知道自己反应有点大,有些尴尬,说:“……那,我得和她说声谢谢。”

    汪净荷心下冷笑,道:“我已经和她道谢了。若你是在乎我,和她说谢谢,倒也还好。”

    “如若不是,你别去打搅人家。”

    她的语气,还是和从前一样,秦聪听她用这个语气,问过自己要不要吃莲子羹,叫他抱抱秦琳,劝他莫要交狐朋狗友……

    那是十分的贤惠。

    可是此刻,她说的这话,叫秦聪竟觉着,话语里有一根刺。

    还没等他再问,汪净荷已经垂首进屋。

    屋中一股药味,汪县令躺在床上,额上还贴着一张手帕,大夫说,他是常年郁结于心,又遇昨夜那样的急事,被风雨一浇,便染上风寒。

    汪净荷坐在床边。

    病倒的汪县令,看着十分憔悴,也不再是自己记忆力那般高大。

    忽的,汪县令在高热里,喃喃一句:“救人……救、小荷……”

    汪净荷愣了愣。

    如果是从前,她会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但是过去自欺欺人的表象,在昨夜,全被血淋淋地揭开。

    没有哪一刻,她觉得世界那么尖锐,虚假与真实交错,有虚情假意,就有真情实感。

    她不否认,父亲可能还是惦记她的。

    可是,对汪县令和秦聪来说,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得已,她就是那个“不得已”。

    她腻了。汪净荷最后看了看父亲,走出这个昏暗的房间。

    …

    何家,东北院。

    云芹和陆挚回到屋中,陆挚先把两个窗户关小了,又拿个帘布盖着,挡走大部分的光源,房中暗下来。

    云芹先脱鞋子,扑到床上,缓缓扭了几下,才睡正了。

    她看陆挚褪去外衣,披在洗漱架上,从桌上拿水喝的侧影,就想起去正堂前,两人的对话。

    当时陆挚语气一松,说:“等回来时,我们聊聊。”

    她就知道,他其实没多少气。

    既然已经不气了,那他想聊什么呢?云芹怔怔地想着。

    不多时,陆挚重新倒了一杯水,试试温度,这才来床边。

    他示意她喝水。

    云芹爬起来一点,咕咚几下吃了那杯水,陆挚放了杯子,躺在外面,手臂轻环住云芹的肩膀。

    这种稀疏平常的感觉,在刚经历了暴雨淹城的可怖情形后,很是可贵。

    看她撑着眼皮没睡,他笑了笑,说:“去救人前,你是不是托人带话给我,说,如果前面淹水,你会回来。”

    云芹点点头。

    当时她出发前,转了两圈,也没找到陆挚,就叫一个衙役带话。

    陆挚说:“可等我知道的时候,水已经漫过来了,我找不到你,我当时就知道,你没回来。”

    回想着那时的怔忪,他都感到一阵心悸。

    云芹把头埋在他身前,小声说:“对不起。”

    她明明发现淹水,却没回去的缘故,除了找到适合的划水工具,还有一个原因。

    她说:“我水性算不错,夏天经常躲着娘,偷偷去河水里洗澡,所以,我没回来。”

    她会衡量自己的能力,如果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她也几乎不勉强自己。

    毕竟,山脚下虽然设了山神庙,可云家人从小就知道,山从不仁慈。

    过于自大的人,会被山吞噬,葬身林海;过于胆怯的人,永远不敢上山,也就采摘不到好吃的果子,打猎不到新鲜的肉。

    她并非自大自卑,而是自信。

    陆挚想了想,说:“我相信你。”

    云芹对这一片的情况,比他了解。

    她能带着一群小孩去山上玩,认路、辨别方向的本领很强,又能及时判断情况,做出决定。

    而她也信他,所以,才会转头就走。

    上面这一切,是陆挚在听到她离开后,理智告诉自己的。

    可人除了理智,还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情感——他手脚也一阵冰凉,他克制不住地担心,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涌上大脑。

    那是什么感觉呢?

    因为在意,带来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涩。

    只是,逗着那条云芹从洪流里捞出来的小鱼时,看它从指尖溜走,他又想,她还是在乎他的想法的。

    这让他尝到甜蜜的滋味。

    就是这种情绪,纠在心口,织成了一张网,他挣扎不动,也不想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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