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6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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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对着东华门跪,锁链紧紧扣在他的手腕,将连接处磨得血肉模糊。链子的长度很巧,将他不上不下地吊起,让他坐不实、跪不直,精神时刻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

    满天大雪飘落,寒凉彻骨,柳安予披着斗篷,抱着手炉,尚且还冻得直哆嗦,她只搭了那人一眼,便嚇得酸牙,“他就穿这点?这般折磨着,倒还不如斩首弃市,死了一了百了。”她今个是来谢恩的,身着诰命大袖翟衣。

    头上的串珠坠子随着步子轻轻摇曳,霞帔披身,繁复的绣样衬着她清丽的容颜惊为天人,琥珀般的眸子被雪映出冷意,宛如神仙妃子从画中步出。

    她冠上的宝石好似赝品,透亮的双眸才是真迹。

    柳安予如霜的眸搭在那罪恶的人身上,带着悲悯,罪犯好似有所察觉,艰难地抬起头,甩了甩浑浑噩噩的脑,与她对视。

    一双清澈的眸。

    雪粒滚到他被血染得暗红的囚衣,与他躯体的温度融为一体。

    “他叫什么名?”柳安予不由得问。

    青荷被那人脸上的长疤嚇了一跳,连忙拽着柳安予赶紧走,避开眸子小声道:“不知道,好像是个哑巴,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说话。”

    柳安予的眸子暗了暗,没有再继续说话。

    谢恩只是个胡乱的由头。

    柳安予真正想干的,是来看一看皇帝的状况。

    她由着青荷为她解下斗篷,接过笏板恭敬上前。

    顾淮带刀侍在一旁,人虽站得笔直,眸子却时刻黏在柳安予身上。

    柳安予视若无睹,款款跪地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免礼。”摧枯拉朽般沙哑的声音从皇帝的喉咙中挤出,柳安予讶异一瞬。

    她不动声色地抬眸,扫向床榻,却见榻上那人宛若一具骨架,两腮凹陷,挂不上一点肉。两颗眼珠仿若随时要跳出来,缓慢地转动着。

    萧宁躬身端出一个小盒,一颗颗滚圆的黑色药丸摆在盒中,萧宁隔着帕子捏起一粒,侍候皇帝服下。

    皇帝一看见药丸,就如在漠中已经徒步行走了十余天的流浪儿,看见了水源,如饥似渴地将药丸吞下。

    那药丸仿佛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只一颗下肚,便让皇帝□□,如获新生。

    柳安予心尖微动,出了殿与顾淮并肩站在廊下时,不由得默了下去。

    顾淮伸手去接雪,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很快便被他滚热的温度灼化成一滩水渍,他弯了弯唇,温声道:“其实你不用多跑这一趟,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我。”

    “问你?”柳安予短促地笑了一声,从鼻腔中喷出热气,“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可以好到,我可以随意使唤您了吗?”

    她说话向来不留情,顾淮也不恼,只一个劲儿地笑,刻意避开她言语中的利刃,“我们怎么了?我们关系不好么?”

    他抱着胳膊歪头冲她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身上的官袍霸气,衬出点痞气,“我倒觉得我们关系好得很,好到可以盖一床被子。”

    “你滚!”柳安予不由得染上一抹羞怯,咬牙狠狠跺了他一脚。

    顾淮被她猝不及防的一脚攻到,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抱着脚原地转圈跳,“嘶——疼疼疼!!”

    “嘁。”柳安予赏他一个冷笑,优雅地理好袍子,眸中染上点微不可查的笑意,“讲真的,那药是什么?”

    第65章 65 遗诏

    “还记得小泉子吗?”顾淮倚着廊柱, 不答反问,勾起一撮头发在指尖绕啊绕。

    顾淮的发质柔软,像长长的小猫毛, 在他指尖勾勾搭搭。

    小猫毛, 多贴切的形容。

    柳安予的眸子泛起涟漪, 想了想,“给皇上灌毒酒的那个?”

    “嗯。”

    顾淮的话正经了起来, “小泉子是我从李琰那借的刀,那酒,则是我为李玮布的网。”

    “早春的江州匪患不假,但还没到猖獗的地步, 是李琰借刀杀人,妄图通过官员欺压使匪患激愤, 这才将事情闹大。皇上借题发挥, 想削去左相的势力,故而有了早春禁足的那道圣旨。偏生,挡到了李玮的财路。”他转过眸,“李玮在江州贩卖神仙醉、神仙卧的路不通, 便把货运到了京城,开了秫香馆,这也才有了后面的事。”

    “小泉子的酒已让皇上上瘾, 萧宁喂的药, 便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神仙醉、神仙卧的原料。”顾淮顿了顿, 敛眸,“是罂.粟。”

    “难怪。”

    “难怪会让人成瘾。”柳安予了然, 讶异地垂眸思忖,“萧宁是你的人?”她虽是问句, 语气却肯定。

    顾淮挑眉,“你怎么知道?”

    柳安予像在看白痴一样看他,“你娘姓萧,我又不是不知道。”

    “哦对”顾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两人站在廊下,廊外飘雪,积了厚厚一层,像给台阶铺了一张雪毯,将柳安予来时的脚印尽数覆盖。

    “冷吗?”顾淮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凑近她问道。

    他伸出手,想牵住她。

    “还好。”柳安予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两人分开了点距离,她抬眸盯着他良久,“你呢,冷吗?”

    顾淮问的是天气,柳安予问的却不是。

    她看着他,眼底蕴藏着缠绵的情谊。

    你呢?

    一个人站在这里,冷吗?

    顾淮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垂眸张了张嘴,“不冷。”

    他心底在叫嚣着,开了口,却说不出挽留的话。

    是他给的和离书。

    是他说不再纠缠的。

    柳安予顿了顿,没有再说话,她望着长廊外连绵的雪,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

    “不用送了,我该回去了。”她言语轻轻,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青荷撑着伞跑过来,替她提着些裙摆。

    顾淮没有挽留,他侧过身,弯唇让了路。眸子却一刻不错地黏在她身上,直到她走进满天飞雪,身形渐渐模糊。

    漫天飞雪像是他的遗言。

    落地无声。

    “予予,我冷。”顾淮靠在廊柱上,轻轻地说给自己听。

    “没有你的日子,我都冷。”

    但他不能再留她,外面将他骂得体无完肤,倘若,倘若有一天顾淮不敢想,但好在,他已经替柳安予找好了退路。

    *

    皇帝油尽灯枯的时辰,比顾淮预想得来得早。

    今年的雪,比以往大了不少,洋洋洒洒如鹅毛般的雪从空中飘落,遮盖住层层瓦片,檐下蓄着冰锥,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青荷在屋中架了小炉,炉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地溅出火星,青荷将小壶放上去遮盖好,隔水温酒。酒香弥漫着整个屋子。

    炉火将屋子烧得暖,柳安予坐在矮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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