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鬓谣: 18、落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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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淋淋的孩子对着她哭,看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那哭声凄厉,抓心挠肝。

    裴霄雲恰巧下衙回来,这几日回院子第一件事便是来看她。

    刚进来,便见她大汗淋漓靠在榻上,像是受了惊吓。

    “绵儿,你醒了?”他的声音荡出一丝波澜。

    明滢见他进来,下意识往里缩,抬头望向窗外空荡荡的枝头,浑身被抽走力气,像一个死物。

    他亲手杀死了她的孩子,她对他再也没有一丝期待。

    那碗药,竟没把她也一起送走。

    真是太可惜了。

    裴霄雲看着她这副样子,笃定她还是在怄气,对她道:“往后你就待在院子里,不得离开一步,等到快临盆,我会把你送到城郊庄子上去生产。”

    册封的旨意马上要下了,这段时日不可走漏风声,她还是待在院中最安全。

    明滢惊愕转头,呼吸停滞几息,不可思议般摸上小腹:“孩子……还在?”

    她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回,又做了个梦。

    “不要声张,绵儿,我费尽心思遮掩,你再不要给我添麻烦了。”裴霄雲揽过她,手掌搭在她肩上,是安慰也是警告。

    明滢怔怔点头,呆滞地一连道了几个好字。

    她只记得她疼昏过去时眼前还是他冰冷的脸。

    可为何孩子最后留了下来呢。

    她面无表情任他抱着,不再去想其他的,也不敢再去问他。

    只要留下孩子,她做什么都可以,所有的泪水,她都可以咽回去。

    院子里的丫鬟被裴霄雲换了一大批,那夜进来房中伺候的两个丫鬟,早已被他处置了,明滢还叫得上名字的,只有寥寥数人。

    又过了一个月,明滢的肚子渐渐显了怀,除了穿些宽松衣裙能遮掩,夜里躺下时已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腹隆起一圈。

    她成日闭门不出,像被那碗药抽干了气血,身心都是蔫的,天光投入窗,她就坐在榻上发呆。

    裴霄雲这一个月不知在忙什么,回院子很少,若是换做往常,她会盼着他回来,可如今,她好像没什么心思了。

    凌霜这几日频繁去正院看她生病的娘,只有鱼儿拉着她去兰芳榭玩,她觉得身上都快要发霉了,便应了她。

    厨房的那只小白狗跑到了兰芳榭,她跟鱼儿蹲下.身来与狗玩得不亦乐乎。

    兰芳榭是兰清濯院地势最高的亭子,站在这能望到前院的景色。

    明滢有些累了,站起身,看到前院两道并肩的人影。

    一人是裴霄雲,还有一人,应是府上的客。

    她多看了几眼,恰好与裴霄雲的视线撞个正着,他的眼神不冷不热,看了她几眼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明滢不觉得有什么,也默默移回视线。

    天黑了,她回了房,低头做了会儿针线活,便听见外头传来哭嚎。

    “大爷,奴婢再也不敢了!大爷饶了奴婢吧!”

    她听出这是鱼儿的声音,赶忙跑出去,见鱼儿在挨板子,她才十四岁,趴在刑凳上,那般小小的一个人。

    裴霄雲则是刚回来,冷着眉眼站在廊下还没进屋。

    她惊慌跑出来,一头撞进他怀中,连连隔开两步:“公子,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罚她?”

    裴霄雲淡淡道:“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我不是说了吗,叫你待在院子里,你跑去兰芳榭做什么?”

    他袭了爵位,今日府上来的都是翊王府与太子的人,特意来道贺的。

    他指了指鱼儿:“是她唆使你去的?”

    明滢是真真切切体会过他的心狠的,抓住他的衣袖,求他:“是奴婢自己要去的,和她没关系,公子罚我吧。”

    鱼儿年纪小,再挨几板子都要晕过去了。

    “罚你?你还怀着身孕呢。”裴霄雲幽幽看向她,沉下声,“你和旁人怎么能一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是接连挠破他的掌心,像亟待破土而出的花。

    他很不喜欢失控感。

    他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人,给她容身之所,对她百依百顺,这般护着她,她却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不听他的话呢?

    他转身进去,留下一句:“罚你自然不能同旁人一样罚,你就在外头站着吧。”

    明滢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盛着一滩死水。

    四年的情分,四年的念想,都在那碗落胎药里耗尽了。

    他依旧牢牢束缚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一刻,她由衷感觉到筋疲力尽,她所受的所有伤痛在合力撕扯叫嚣。

    所幸,她还有孩子。

    等他娶了妻,忘了她,赶她走也好,困在后院也罢,她还可以带着孩子好好活。

    鱼儿被人抬了下去,万幸还有一口气。

    她想上前去看看鱼儿的伤势,屋里却传来他的声音。

    “进来。”

    她不敢明面上违抗他,掀帘进去,见他在案前写着什么,走过去淡淡行礼,候在一旁。

    裴霄雲边提笔边等着她研墨,却迟迟未见她的动作,他眉眼间溢出不悦之色,扫了她一眼:“病了几日,连研墨都不会了?”

    明滢立马拿起墨条,往研台里注水,手腕转动,擦出乌黑的墨汁。

    她成日喝药,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混着甜香随着衣摆浮动涌入裴霄雲鼻中,他杂乱的神思散开几分。

    不过,没有往日的红袖添香。

    只因身旁的人,有些不情愿。

    他念她怀着身孕,不忍她在外头多站,她竟为了一个丫鬟,摆出这样一副脸色给他看。

    他一把攥着她白皙的皓腕,“你有孕,我舍不得罚你,你若是再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有的是法子罚你身边的人。”

    听到这句“舍不得”,明滢嘴角浅浅抽动。

    她眼底流露出无限的黯淡:“公子还是放奴婢走吧,奴婢不给您添麻烦。”

    他这样凉薄的人,亲手把药送到她面前,最后一刻留下她与孩子,总不可能是心软。

    到底是为什么,她也不知。

    或许是他刚受封国公,后院里若是一尸两命,必要遭外人非议,他在乎仕途,在乎利益与脸面。

    既如此,赶她走便是,她不会再挡他的路,也不会挡他与佳人恩爱。

    她刚说完,下颌便被人狠狠掐上。

    裴霄雲再次被她这句话点燃怒火的引芯,眸中倒映着橘黄的烛光,字字清晰:“你哪也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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