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 9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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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将——得令。”-

    博山炉吞吐着降真香的香雾。

    玉堂殿外的禁军在镇压宫中混乱,殿内香息游荡,一片寂静。

    “……朕已命罗丰去传话,让他们带回负儿,皇后,告诉我,到底是裴照野叛乱挟持了清河,还是清河自己率兵归来?”

    重病一场的明昭帝眼下乌青深重。

    这场病来势汹汹,几度性命垂危,医官冒死相告,此病乃丹毒所侵,陛下若想福泽万年,绝不能再继续服食丹药。

    明昭帝那时已昏沉沉说不出话,只下令召回清河公主,命罗丰和覃敬辅政。

    覃敬告诉他,洛北送来密报,赤骊军主帅裴照野诛杀薛允后,正秘密谋划,囚清河公主,以公主之名率三十万大军朝雒阳攻来。

    此话正戳中明昭帝的心事。

    自打骊珠创建流民军,让那个匪贼出身的裴照野做流民帅开始,他就怀疑这个人有一日会借他的麟儿上位。

    裴照野打的胜仗越多,他的恐惧就越深。

    必须要钳制他,绝不能放权太过,让他威望太高,不知谁才是豢养他的主人。

    他的麟儿就和她母亲一样天真善良,纤细脆弱,爱一个人就如春蚕到死丝方尽。

    那些男人,那些男人心中只有自己的权力,他们只会辜负她——

    “当然是那个裴照野挟持了公主。”

    坐在榻边,覃宣容捧着药碗,缓慢搅动着,递到明昭帝的面前。

    “他那么有本事,连雄踞绛州数十年的薛氏也能铲除,神勇无双,战无败绩,怎可能一直屈就于公主麾下?说到底,陛下当初就不该给公主那样的权柄,否则公主怎会遭这样的罪?”

    明昭帝一动不动,病容憔悴的脸上嵌着一双深目,犹可见年轻时的英俊神武。

    他冷冷审视着眼前的皇后,反手打翻了她的药碗。

    “那朕给了你封负儿为太子的权柄吗?覃宣容,你敢伪造诏令,好大的胆子,你们覃家好大的胆子!”

    覃宣容无言地打量着他。

    “伪造就伪造了,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覃宣容盯着他,冷冷道:

    “你只有负儿这么一个儿子,你不立他为太子,你还想立谁?”

    “贼妇,太子之位朕爱给谁给谁,岂由你说了算!”

    “老货,将死之人,真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乖乖退位让贤,下去找你心心念念的浣衣女吧!”

    两人对视两息。

    下一刻,花瓶乍破,帷幔撕裂,明昭帝猛扑上前要掐她的脖子,覃宣容亦不甘示弱,拔了凤钗就往他的眼珠上戳!

    罗丰不在,玉堂殿内的宫人早已被皇后命令遣退,一时竟无人阻拦。

    “——真是精彩。”

    门外忽而传来一个噙着笑的低沉嗓音。

    榻上面目扭曲的二人齐齐回头。

    “一国帝后,居然如同争夺家产的乡野夫妻一样,拳脚相向,破口大骂,什么天潢贵胄,我看也没高贵到哪儿去啊?”

    从门边传来的声音轻佻而戏谑,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恶意。

    明昭帝病中乏力,强抵着覃宣容的手已是极限。

    大颗汗珠从他的额角滑下,他只能依稀看到一个玄甲红袍的军士朝他缓缓走来。

    他身上的装束……并非禁军。

    覃宣容怒声高喝:

    “你不是禁军,你是何人!”

    宽肩窄腰的高大男人靠墙而立,好似真的在村头看热闹一般。

    然而那身铁甲血痕犹在,一身杀伐场里走过的戾气,眼风更比刀刃更利,淡淡扫过,便如寒刃无声地抵在两人脖颈上。

    “我?我是来救你的好女婿啊。”

    裴照野语带玩味地说完,视线落向一旁的覃宣容。

    “皇后娘娘,您这簪子再戳下去,咱们陛下可真就没命了,赶紧收手吧。”

    明昭帝呼吸起伏,怒急而视。

    他就是裴照野!

    果然和他想象得一样,长得就像个狼子野心的枭雄!

    他就是用这副皮囊欺骗了他的麟儿,处心积虑地要谋夺沈家人的天下!

    “我不管你是何人!”覃宣容厉声道,“替我诛杀陛下,扶我儿登基,我封你做大将军,位同三公,权倾朝野!”

    裴照野抚掌大笑:“好好好,皇后出手如此阔绰,实在令人心动。”

    明昭帝额头因用力而青筋绷紧,面色赤红,胸中压着一口郁气,有血腥味涌了上来。

    乱臣贼子——

    统统都是乱臣贼子!

    倘若是在十年前,他年轻力壮之时,他非得提剑将这二人一并枭首不可!何至于被逼到如此狼狈落魄境地?

    到了此刻,明昭帝终于想起了骊珠的告诫。

    十三四岁的小少女伏在他的膝上,泪眼滂沱地恳求他:

    父皇,父皇,您不要做仙人好不好?

    骊珠已经没了娘亲,您还要骊珠失去父亲吗?

    他的麟儿……他没有保护好她的母亲,也没有保护好她。

    是他利欲熏心,既想要心爱之人在侧,又想要覃家忠心于他,允诺了覃家送女入宫之事。

    却没想到宓姜如此决绝,竟连最后几年也不肯施舍给他,毅然弃他而去。

    宓姜临死之前,对他别无二话,唯一嘱托,便是照顾好女儿。

    他是如何照顾女儿的?

    这么多年,他连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到了此刻,才回光返照,想到要给女儿铺路。

    为时已晚!

    悔之莫及!

    不远处,那人低低笑道:

    “——我也很想应承皇后,不过,半个时辰前,太子殿下在朱雀大街上已被随行宫人绞杀,我欲匡扶明主,可惜来迟一步,恨不相逢未亡时啊。”

    覃宣容的手蓦然一松。

    明昭帝也怔怔失神。

    片刻寂静后,手握凤钗的女人从榻上而下,朝裴照野冲去:

    “你、说、什、么——不可能!负儿怎么可能会被宫人所杀!他们怎么敢杀当朝太子!这些卑贱的、只知道对主子摇尾巴的狗,他们怎么敢——”

    悬在半空的鎏金凤钗被一只粗粝宽大的手制住。

    裴照野居高临下,睥睨道:

    “宫人也是人,你杀得他们,他们也杀得你儿子,都是肉体凡胎,挨了刀子也会痛,也会死。”

    这桩骇人听闻的大案早已在雒阳城内疯传。

    绞杀沈负的宫人并不知道,雒阳城根本没有抵挡清河公主的能力,他们只是太害怕。

    害怕日后还要活在皇后和太子的喜怒无常下,害怕要永远侍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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