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凝眸: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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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我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声音沙哑,像利刃一下子刺中他,以至于那声“师兄”,听上去都变得了滋味,直教人满腔酸涩。

    传音石对面迟迟没有回应。他的怒火波及紫茶,干什么不说话,她不是最心疼小公主吗?

    过了好一会儿,紫茶的声音又轻又慢地传来:“公主,我来陪你,好不好?”

    “不要,我只要我师兄。”她很固执,又问了一遍,“我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亲耳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得知她对他渴求至斯,宁昉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在哭。

    她双肩起伏,声线颤抖,眼睛又红又肿。虽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但她就是在哭。

    他立刻伸手抱她,但屡屡扑空,一遍遍告诉她:“我就这这里,师兄就在这里。”

    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压抑的抽泣。

    现在他恨死自己了,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囿于何事,为何不归?

    而且从奚华的反应来看,他必然是缺席已久,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忍心让她这样?

    传音石又亮了,紫茶在劝她:“公主,你回来——”

    有人打断了紫茶,传音石熄灭又亮起,随后传来丁勉的声音。

    丁勉说的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

    宁昉如遭雷劈,那个逝者,就是他吗?

    他不能再从天玄宗赶回神宫,不能再与她争吵又和好,不能再安慰她亲吻她,因为逝者已矣。

    他对这一切毫无印象,完全想不出这是怎么发生。

    但这个结局说明了一件事:百年赌约,他输了。他所爱之人,真的不爱他。

    怪她吗?见她酩酊大醉,见她欲哭无泪,他如何忍心怪她?

    为何她不能说到做到呢?当初他旁敲侧击地问过,有朝一日若他走了,她会怎么样?

    那时她口口声声说过,若他不回神宫了,她便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

    为什么她要后悔呢?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生前有许多许多次,当他剖开真心却求而不得的时候,他很想告诉她:“要么现在就爱我,要么永远别爱我。”

    永远别爱,方可躲开爱的伤害,不必像他永堕爱的苦海。

    爱与恨是两个极端,最痛苦是左右徘徊,去而复返。

    他多希望这是一个梦,多希望梦醒之后有机会再重来。

    如果重来一次,如果再听她说“不爱他”,他一定不会再挽回她,宁可让她彻彻底底恨他。他明明也尝试过,中途狠不下心忍受不了,做不到,又放弃了。

    是他的错,这一切尽是他的错。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她身边多久,想再牵她的手,再将她揽入怀中,但数次尝试屡屡落空。

    到最后,他从她又红又肿的双眼上移开视线,把她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惊讶地发现,她手腕上戴着玉镯,头上戴着鹤簪。

    她的玉镯早已被她砸碎,就在这座宫殿高大明亮的壁面前,他亦亲手让断裂的玉镯灰飞烟灭。

    至于鹤簪,早在他昏迷不醒时化鹤而飞,离开了映寒仙洲,然后在无相渊寻她未果,选择了自行折断,化作星辉飘散。

    它们为何会重新回到她手上和发间?这讲不通。

    宁昉盯着这两样反常之物,蓦然找到症结所在,这是一个梦,打碎他期待与希冀的噩梦。

    不是说好要在梦中相见吗?不该是这样的“相见”,为什么又食言?

    他站在她身边痛苦地看着她,和他一样痛苦的她。

    梦中的画面纷纷消散,他睁眼,见到奚华仍然倚靠在自己怀中,安睡仍未醒来。

    满树相思叶依然簌簌作响,他手中的叶片亦在迎风摇曳。

    “你不知自己为何不能与她同梦?你忘了同梦的前提是两个人心意相通?”偃的声音从崇吾山中传来。

    宁昉垂眸望着怀里那人,无声苦笑了一下。

    偃还在感慨:“我也挺意外的,你居然剖掉了自己的心啊,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眼

    是什么时候的事?这种事不必告诉偃,宁昉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奚华。

    他一直在设法重建映寒仙洲,灵泽圣君的异瞳,起初是仙洲灵力的源泉。是以他不惜每月取心头血滋养异瞳,好让它生机永在。

    腊月十五去仙洲时,他原先用来取血的鹤簪已经折断。诚然,他可以再找别的工具,但假如赌约到期那日他不能活下来,那么这一夜便是他最后一次为异瞳取血,仙洲迄今尚未复原,他走以后又怎么办?

    再者,如今时局动荡,他不能再时时受情刃牵制。当年在南弋历劫,季疏诱导他激活法器用来寻找异瞳,代价是情刃永悬心上,一旦动心生情便受情刃雕琢,用情越深情刃越是锋利,想来也是偃的伎俩。

    许多次,心痛到极致的时候,宁昉设想过一劳永逸的办法:若他没有心,情刃无处雕琢,想必就失效了,如此他方可解脱,免受情/爱之痛。

    多重因素促使他亲手破胸剜心,此举并非一时兴起的疯狂,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腊月十五那夜,他独自在仙洲炼化了自己的心,把它制成了法器,放入玉匣永远与异瞳同在。

    然而,剖心之后,他依旧没有脱离爱的苦海。舍弃了一颗心,神魂仍在,烙印打在神魂之上,永远都不可磨灭。

    但他并不后悔,他的心与异瞳足以使映寒仙洲复原,他想把玉匣里这两样东西作为礼物送给奚华,也就是送给灵泽圣君,让她亲手重建仙洲。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他想她应该会喜欢。

    崇吾山上,偃的哂笑扯回他的思绪,偃故意刺激他的情绪:“你以为,她为何来这里?”

    为了逃避回神宫。前半夜,宁昉在画舫上拆穿过奚华的想法,为了不回家,她连这种理由都想出来了。

    偃放声大笑:“仔细想想,你真的猜不到吗?其实你只是不肯相信,不敢承认罢。”

    宁昉不愿再想。

    但偃喋喋不休:“多明显啊,她后悔答应嫁给你,但又已经把婚讯告诉了旁人,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

    想要偃立刻闭嘴。

    “她想躲开这桩亲事,所以才假装对姻缘树和相思叶很感兴趣,兴致勃勃邀请你一起做梦。”

    “多简单啊,只要她随口叫你一声师兄,轻飘飘亲你一下,你就上钩了。”

    “她想应付你,只要扔给你一丁点儿虚情假意就够了,你真傻啊宁昉,你比衍苍还傻。”

    宁昉低头看着奚华,想问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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