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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文学www.damiwx.com提供的《落地之前》 40-50(第15/16页)
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按了一下他身旁的停车铃。
顾恺嘉抬起头,那个人低下头,两个人眼神撞到一起。
黑色口罩上方,眼睛带着笑意,西装袖子下,右手空荡荡的。
詹明致。
他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后的?
他在跟踪自己?
詹明致自然地将手搭在顾恺嘉的座椅靠背上:
“油麻地下吧。顾警官,陪我散散步。”
高档西装和黑色口罩搭在一起,显得有些违和,但奇怪地,又很市井。
顾恺嘉本以为自己会生气,毕竟是被跟踪了。
奇怪的是,并不生气。
他平静地答道:“我要在湾仔下。”
“下一站下。”詹明致不由分说,语气甚至挺温柔。
顾恺嘉顿了顿:“你不是从不出门吗?”
“第一次出来,想出来散散心。和你散散心。”
他的声音很轻,显得周围都安静起来。
“和我?”
“对,和你。”
他们都没再说话。
说完,詹明致抬起眼睛看着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看的美景。
顾恺嘉也转头。
在公交车上入夜,仿佛车是从白天驶向了夜晚,窗外的夜灯一盏盏点亮,快速划过时,像光的河流夹着公交奔涌。
自己的左手被吊着,詹明致只有左手。彼此好像是对称的,有些滑稽。
他俩的身躯很清晰地映在玻璃窗上。倒影之间隔着一个窗棱,好似横着一个深渊。一个人在左上,一个在右下,一种逆转的镜像。
他们在玻璃之中,默默凝视着对方,对峙着。
第50章 倒影中
“詹先生,”顾恺嘉望着玻璃窗,“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詹明致将口罩勾了下来:“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很高兴。”
他很英俊,和孙天影不一样的英俊。不是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人,但更厚重、更没有进攻性。顾恺嘉觉得奇怪的是,每次见到他,自己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快到站了,顾恺嘉站了起来。突然,一个急刹,他朝前一倾,詹明致左臂搂住他的腰,稳住了他。然后,下一秒,他凑近了,吻住了顾恺嘉的嘴唇。
两个人短暂地亲了三秒。
顾恺嘉愣了一下,把詹明致推开了。
詹明致微妙地凝视着他的表情,像在观察化学实验的反应。
“你没有生气?”
顾恺嘉想了一下,摇摇头。
顾恺嘉这辈子只和孙天影一个人接过吻,从初中到如今,吻过无数次。
每次接吻,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孙天影要自己,自己也要他。
但詹明致这个吻,没有欲望,甚至,有一种让人感伤的亲切。对方平静的假面下,似乎涌着一股暗流。顾恺嘉不太懂,又觉得,好像有些懂。
“哦。”詹明致笑了,“下车吧。”
他们像没发生那场事似的,一前一后下着楼梯。
“除了他,谁吻你都不生效对吧。”詹明致的背影在自己前面,一瞬间显得很单薄。
“我真的,很嫉妒你们。”
顾恺嘉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但刹车声很响,人群和喧闹一瞬间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他们逆人群而行,仿佛觉得,和对方散步是很自然的事情,走一段路,两个人就要停下来等一等红绿灯,滴滴滴的声音,不停从对面涌来的、黑白黄混杂的面孔。四周的色块和气味朝他们扑过来,还来不及看、来不及嗅,就匆匆散去,仿佛身处按着快进键的电影。
顾恺嘉一直在观察詹明致。对方走路非常挺拔稳重,但很多时候,又像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动作突然开始变得活泼轻盈,像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两个人随便在街边小店吃了点东西,詹明致跟顾恺嘉讲了讲香湾这几年发生的奇案,还约他第二天一起旁听高院的庭审。顾恺嘉挺感兴趣,但想到自己明天在警局有事,还要照顾孙天影,就拒绝了。
两个人来到中华书局油麻地分局。
“顾警官应该喜欢看书?你第一次来,就一直盯着我的书架看。”
“还好。”不算喜好,只要是和犯罪和刑罚相关的小说,顾恺嘉都会看看。
他跟着詹明致走,被带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架前。
“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喜欢哪一本?”
詹明致没有使用陀氏的香湾译名,顾恺嘉看着书脊上的“陶斯托夫斯基”,心想:他确实是内地人。
“《卡拉马佐夫兄弟》。”
“嗯,很符合你,顾恺嘉。你是阿廖沙,”詹明致道,“我最喜欢的角色,好得不真实的阿列什卡。”
阿廖沙,卡拉马佐夫家的小弟弟。纯洁,天真,善良,容易害羞的阿廖沙,他身上,充满未经考验的善意。
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没写出他经历考验的故事就去世了。所以,阿廖沙一如既往地纯洁,永远以天使的形象留存在了世间。
顾恺嘉不喜欢这种未经磨砺的善良,在他看来,这未免太过脆弱。他其实更喜欢伊万,阿廖沙的二哥,伊万更加理智,一直在思考和探索善恶的边界。
他答:“我不像他。”
“不,你就是他,”詹明致说,“来拯救我这个伊万吧,阿廖沙。”
詹明致的手指在《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书脊上停留很久,眼神凝然不动,随后,手指继续往左移,停下来,轻轻一拨,把《群魔》抽出来,他想了想,又推回去:“这一本里面没有你。”
他的手指又轻轻点了一下《白痴》,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最终,他抽出了《罪与罚》。
“这一本——你同意吗,男主角杀死一个很坏的,对社会无用的人。”
“不同意。”顾恺嘉答得很快,书里给出的答案也是不同意。“男主角首先没过得了内心这一关。”
“那我换一个最近的案例,换一个——完全过了自己内心这一关的案例。”詹明致道,“01年,张强为母复仇案,我知道这事有点争议,但假设:被张强杀死的人,曾蓄意杀死其母这一事实是真实的,那,你同意,不,同情凶手吗?”
顾恺嘉犹豫了一下,那是对他产生最大震动的一桩复仇案。他甚至翻遍了法律条文,思考能为张强辩护的理由。
“或者换句话:如果你遭遇同样的情况,但是,凶手没得到处罚,法律渠道被阻断,你会怎么做?”
“我会继续——”
詹明致抬起手打断他:“我已经预设:诉诸法律的渠道被阻断。”
顾恺嘉陷入沉思,他会怎么做呢。
比如,如果是姑姑被那样对待,自己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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