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成三人: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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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酒摸索了下,随手拿了个瓢塞给大夫。

    大夫捏着瓢走了,没多说什么,他见过太多患者家人慌不择路的样子。

    田酒算是镇定的了。

    “我们得去镇上。”

    嘉菉说,嗓音很低,微微发着抖。

    平日里再多争吵,既明仍旧是和他一同长大,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哥哥。

    若是既明死在这,他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早早归天的母亲。

    “去,当然要去。”

    田酒没有丝毫犹豫,嗓音掷地有声。

    即便此时夜半无人,暴雨如注,她的目光仍旧坚定不可动摇。

    “你给既明穿好衣裳,把你的蓑衣换下来给他,我去找桂枝姐,问她再借一件蓑衣回来,我们立刻去镇上。”

    田酒一条条说完,她说一句,嘉菉点一次头。

    话还未落,他已经换下蓑衣。

    田酒跑出去,敲开李桂枝的门,从她那里借回来一套蓑衣斗笠。

    李桂枝还想来帮忙,但王铁匠铺子在镇上,今天正好没回家,她家里还有个娃娃,实在脱不得身。

    田酒谢过她,回来让嘉菉换好蓑衣斗笠,田酒贴着胸口系好钱袋子。

    大黄留在家里,三人冒雨出了门。

    嘉菉背着既明,田酒走在前面提灯笼,这灯笼是她从前闲来无事做的,竹笼上粘的是油纸,能防水。

    但夜里雨太大,不知道这个小灯笼能否坚持下来。

    雨声哗哗倾倒在蓑衣上,耳边尽是啪啪雨声,说话声都几乎听不清。

    三人先去村口田婶子家,田家村只有她家有牛车。

    田酒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装在了身上,她可以给田婶子很多钱,只要田婶子愿意把牛车借给她们。

    可她没敲开门。

    她拍了很久的门,喊得嗓子都劈了,除了暴雨之外,什么回应都没有。

    或许是雨太大没人听见,或许是听见但不想搭理,又或许是什么别的理由。

    谁知道呢。

    可既明怎么办。

    “酒酒。”嘉菉喊她。

    田酒回过头,她没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嘉菉,像是走丢的孩子般迷惘。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流露出这种无助的表情。

    嘉菉背着既明,两

    人的斗笠打架,雨水淋到他脸上,明明该很狼狈,可他抬高下巴扯起嘴角,眼神灼亮又桀骜。

    “区区十余里,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我背着既明也去得,又算什么。”

    田酒嗓子里吸出一声气音。

    嘉菉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了下她的眼尾。

    “别哭。”

    她的眼尾是干燥的,他的手却是湿润的,擦过她眼睫。

    田酒慢慢点头,眼神重新稳下来:“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走到镇上。”

    话是这么说,可黑天暴雨,小小油灯在风雨中飘扬,光影晃荡,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

    目之所及都是细长的白亮雨线,完全看不清地面的状况。

    雨水太大,路边野草倒伏,一脚踩上去,湿滑得要命。

    走到没有野草的地方,泥泞路面更难以行走,田酒特意换了雨天穿的木屐,但仍走得艰难。

    嘉菉状况更糟,田酒阿娘的木屐他穿不下,只穿着寻常布鞋。

    布鞋早就湿透,脚踏在鞋里是滑的,鞋踩在泥水路上更是滑的,走起路来咕叽直响。

    他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体,不至于带着既明一头栽进路旁黑暗的土坡。

    顶着风雨,田酒一手压着斗笠,一手提着乱晃的灯笼,看不见远方的路,只靠脑海中的记忆往前走。

    嘉菉背着既明,一声不吭,跟在田酒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条烂泥似的路,只有无尽暴雨。

    除此之外就是黑暗,走得久了,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开始模糊。

    又走过一个拐弯,哗哗雨声里,扑通一声,田酒赶紧回头。

    嘉菉弯着腰,半跪在地上,支着的那条腿糊着一层黄泥浆。

    他仰起头,还对田酒笑了下,嗓音嘶哑。

    “没事,接着走。”

    田酒把灯笼往前一照,照亮嘉菉那张和既明一张红通通的脸。

    他呼哧呼哧地沉声喘气,满脸不知是汗还是雨水,脖子上青筋条条充血隆起,眼底都是红血丝。

    紧紧扒着既明的手掌不知在哪擦破了,手背上一片血丝连绵,被雨水不间断地冲刷,皮肉都开始泛白。

    灯笼举在嘉菉脸前,他看不清雨水中静立的田酒是什么表情。

    他只能尽力缓和呼吸,嘴角挑起笑和平时无异的笑。

    “我没事,真没事……”

    话还没说完,田酒沉默地放下灯笼,一点点扒开他的手。

    “我来背他。”

    嘉菉一惊,推开她的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来。”

    田酒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力道不轻不重,嘉菉一愣。

    “等会你要是和既明一块栽进路边草丛里,刮花了脸,我正好把你们俩都赶出去,重新买一个好样貌的回来。”

    “不行!”

    嘉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地上的灯笼散出一层朦胧的光晕,雨水拉长,像一条条发光银丝缠绕,将这片雨声鼎沸的天地变得如梦境般奇幻。

    田酒嘴角弯了弯,捏住他脸上薄薄一层脸颊肉,用力拧了拧。

    “那就听我的,笨蛋。”

    她不容拒绝地接过既明,既明一趴上来,她即便做好准备,腰还是往下一弯。

    虽说既明清瘦,但好歹也是个高挑的男人,骨头沉重。

    更何况他此时没有意识,烧得晕过去,整个人像只四散开的沙袋,重心混乱,会比他清醒时背起来更费力。

    但很快,田酒调整好呼吸,腰身保持在和既明重量平衡的弧度,一步步往前走。

    嘉菉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护着她,担忧道:“能行吗?还是我来吧?”

    “很重,”田酒呼气,眉头紧拧,“但没关系,我背得动他。”

    两人交换了灯笼和既明,嘉菉现在松快许多,酸痛沉重的脚步也稍稍轻快,但一颗心躁动不安地乱跳。

    太多情绪鼓鼓地塞进胸膛,叫他难辨心绪。

    只能一遍遍地举起灯笼,时不时察看既明和田酒的状况。

    田酒一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斜斜风雨迎面扑上来,因用力而发酸的眼睛瞬间溢出一层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眼前。

    既明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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