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马车不停站: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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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眼皮静谧地阖着,鼻梁的弧线被光剪下轮廓,绘在枕头上,嘴唇是饱满的樱粉色,头发有点乱,但不影响美貌。

    江萌不是善于精心修护外形的人,不会因为嘴巴长出唇纹就焦虑到连夜涂唇膏,不必用齐刘海或者黑框眼镜来修饰脸型,她会长痘痘,会有怎么都捋不平的发际线呆毛,也会有剪不完的头发分岔,但她不在意,因为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是实打实的大美人。皮肤、身姿、仪态,一切美得很磊落,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陈迹舟看着她,不自知地弯了弯嘴角。

    成长真的很奇妙,他不知道他们怎么就从小时候过渡到了眼下。

    小时候陈迹舟就觉得江萌好看,好看到他就算什么都不想说,没有目的,也会围着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单纯的小朋友不懂得喜欢是什么,把自己的举动归结为色狼行为。

    他想不起,从哪一天开始,看着她眼睛时的感受会变质。

    看到她发育得健康漂亮的身体,耳朵会不自觉发热。

    会时不时想到她,猜测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会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献给她。

    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更喜欢这个有她存在的世界。

    喜欢晴空万里,也喜欢小雨如酥,喜欢指引着他奔向她的每一种天气。

    在爱情这个概念工整地存在于他的人生词典之前,替代它的是她的名字。

    “江萌”比“喜欢”更早出现。

    她在轮渡上说的那一番话,很正确,情投意合当然是很难的事。

    于是世间的万般憾事与眼泪,只能沉溺在许许多多的一厢情愿中。

    他沉默地爱着她。

    而她的心里装着别人。

    就连无所顾忌的注视也只能发生在她睡着的片刻。

    陈迹舟想把江萌的脑袋拨正到枕头上,让她睡得舒服一些,但他刚抬手,就发现不寻常的迹象。

    “在装睡?”他说。

    江萌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局促地转了两下。

    被人盯着,她还是忍不住睁了眼。

    陈迹舟果然在笑。

    他站在床边,往下瞧着她:“脸都红了。”

    江萌飞快坐起来,把脚丫子塞鞋子里,又把在他臂弯枕得乱七八糟的马尾辫拆了。

    陈迹舟帮她把捕梦网挂上,留一点缝隙让海风流进来。他认真地问了那个老板,怎么样放置才能捕捉到美梦,一边站那儿研究,一边说:“你要不要现在冲个澡,我一会儿过来,给你衣服拿下去洗。”

    江萌差点暴走。

    ……谁要他帮她洗衣服啊?!

    她连忙说:“不要,我自己叫服务。”

    “好。”

    陈迹舟想了想,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我在隔壁,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江萌没有说话,陈迹舟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她叫住他。

    江萌从书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攥在手心里,像是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快步走到陈迹舟的跟前,让他把手伸出来,她说:“这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我小学买的,给你当做回礼。”

    陈迹舟把挂件放在手心看了看,有点想笑:“带我去见王子吗?”

    “不是的。”江萌翕动嘴唇,半晌才给出回应,“是我……我不需要了。”

    江萌有很多话没有说,她不好意思说。

    现在她可以把陪她很多年的南瓜马车送出去,不再奢求王子的出现,因为她有陈迹舟。

    他就像是一座不断电的游乐场,只为她开放。在他这里,她不用担心会被午夜的钟声叫停。

    严格来说,他比王子,还要厉害一点点。

    青涩而缄默的年纪,不够豁达,不够坦荡,只好让千言万语都沉没。

    因为他不是女孩,所以她无法拥抱他。

    因为他不是女孩,所以她不能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异性之间谈到的喜欢,爱情的优先级必然高于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暧昧,这个词可不能轻易使用。

    江萌难以找到贴切的形容,来描述她和陈迹舟有多么深情厚谊。

    所以,她只是轻声地说,给你这个,我不再需要了。

    他把小小的礼物珍重地收拢在掌心:“谢谢。”

    江萌的例假很识时务,是当晚睡前来的,所幸她身体素质还不错,没有痛经的情况。

    接下来,很开心地在云州畅游了两天。

    他们是周日回的平江。

    星期天的晚上,江萌在回来的高铁上就开始感到不安,因为这两天她基本上跟陈迹舟待在一起,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他是事无巨细的引导者,根本不需要她用上手机,所以江萌一直没有开机,直到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她打开所有的消息,却发现“现实”的世界也十分宁静,一如平常。

    没有指责,没有寻找,没有逼问。

    只有班级群的几个老师在派发作业任务。

    连A都没有找她聊天。

    陈迹舟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到小区门口。

    江萌正在好奇怎么没人问她下落的时候,陈迹舟站在公交站台,昏黄熟稔的路灯灯光将他自由散漫的一副笑容照亮。

    他似乎看穿她忧心忡忡的表情:“请过假了,说你跟我一起去宁城看球赛了,不用担心被批评。”

    江萌瞠目:“什么意思,你跟我爸妈说过了吗?”

    “是啊,一声不吭地就这么把你带走,这点后顾之忧我还是得扫清的吧。”

    陈迹舟看她五味杂陈的一副表情,他吊儿郎当地靠在站牌边上,忍不住笑:“别告诉我,你提心吊胆了一路。”

    江萌没说话,她怕下一秒就要被无情嘲笑了。

    他说,他让谢琢跟老师请了假。

    他让苏玉帮江萌带回了新发的作业,并且交代好:抄的时候模仿一下字迹,她怕挨批评。

    他还给她妈妈打了定心剂,说她正和自己在一起,肯定会把她按时送到家,不用担心。

    江萌不明白,离经叛道和妥善这两个词是可以并列出现的吗?

    明明那么肆无忌惮的人,却又不会把任何事情搞砸。

    她不知道是他的两种个性太矛盾,还是这才算得上真正的成熟。

    就像每一次,过山车行驶到山顶时感觉自己要死了,最后还能惊心动魄地滑到平稳落地。后来她终于知道真的不会死,就越来越享受这样的刺激。

    江萌还在那里吃惊,陈迹舟已经往前走了。

    他宣布:“车来了,流浪结束。”

    直达他家的公交开到站台。

    等待车子停稳开门的间隙,陈迹舟又回头看她一眼:“明天见。”

    “……嗯。”她呆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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