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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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我们十七可是最讲情义的——”

    “十七!十七?”

    “沈叔颐——”

    沈十七一个激灵, 转头看向唤自己那人。

    柳五六着桃红小衫,郁金色长裙,拈着支竹笛, 正朝他笑。

    明眸皓齿,唇上擦的口脂比新拧出的花汁子还艳。

    “你们都看看这个人!叫他大名才肯应呢!”

    她弯起两道细长黛眉, 招呼身边的几个人。

    都是熟悉面孔, 周夷、姚伏、明子礼……此时脸上都带着笑, 围着他。

    “这样没心肝的东西,说不定走出这道门去,就把我们都忘了!”

    彩衣的少女嗔着, 眼睛里却一点怪罪的意思也没有。

    沈十七囧道:

    “十七岂敢,师姐说笑了……”

    柳矜云嬉笑着点点他的眉心,转过身去抱琴了。

    周夷揽上他的肩膀:

    “我们十七当然不会了,对吧?我们十七可是最讲情义的——”

    明子礼也点头:

    “十七故意在取字时垫了一个‘叔’字,以示家有兄姊同胞;”

    “虽不能向他人明示身份, 但多少也算个纪念。”

    “这样的巧思,这样的心意,实在难得。”

    姚伏怀里抱着把琵琶,也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

    彼时这群人还多未及冠,竟讨论起未来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充满希望,他们还能这样相处千年万年。

    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将要刀剑相向, 互相残杀直至仅剩一人的关系。

    柳矜云将琴袋解开, 在桌上安置好, 轻轻扣了两下琴头。

    “好啦,准备——”

    准备什么?

    沈十七有些迷茫, 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

    明子礼擎起手中玉箫,周夷从身后摸出把胡琴。

    姚伏怼怼他的肩膀,将一双象牙板塞进他手里。

    桃红衣衫,揉蓝披帛的少女扬起下巴,清清嗓子:

    “和从前一样,十七你打拍子就行啦。”

    “不准走神——你可是重要的很。”

    随后她伸指快快扫过琴弦,撩动一阵乐音。

    余声回荡之间,她清唱出声:

    “考槃在涧兮,硕人之宽!”

    这歌声如清泉,如啭莺,如天初破晓时撕出的一道青白色;

    任是皇亲还是走卒,只要听过半句,那么就用尽一生也无法忘怀。

    “独寐寤言兮——”

    “永矢弗谖!”

    所谓仕,所谓隐,岂是他们配得上去追求的?

    但今日既聚于此地,就不妨一同且歌且唱。

    听听什么是真正的声遏行云,也算是,不愧于托生为人一场。

    ……

    沈厌卿落了座,瞥了一眼桌旁的屏风,才悠悠解下帷帽放在一旁。

    姚伏到的比他要早,手里捏着双翠玉筷子,夹着小碟子里的彩糖豆玩。

    作陪的杨驻景今日穿的也朴素,衣服上没什么夸张的纹饰。腰带一扎紧,还真有了几分端庄公子的样子。

    只可惜,他这张脸知名度实在是太高。

    从走进茶楼起就牢牢吸住了不少目光,连带着他身边的两人都被议论起来。

    姚伏不常出门,沈厌卿更是遮着脸,自然一时没人认得出。

    但只要稍稍聊起来,又哪里有保密的住的东西?

    沈厌卿心中叹气。

    姚伏故意要他走出来现身闹市,虽然能猜到目的为何,但到底是废了他些功夫才说服了小皇帝。

    要让自己的老师离开皇宫的保护,姜孚是一万个不愿意;

    但让自己曾经的师兄以身作饵,不顾其死活,倒是姚伏一贯的风格。

    沈厌卿会心一笑。没关系,今天见到的东西他什么也不会碰,什么也不会吃。

    姜孚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姚伏也认出了杨驻景,没多吱声,只半抬头斜了沈厌卿一眼:

    “你来迟了。”

    杨驻景眨眨眼。他可是掐着点把沈大人送来的,怎么会迟!

    可是,既然这是沈大人的贵客,他也就没再多言。

    果然听沈帝师答道:

    “是,我来的晚,让师弟久等了,该向师弟道个歉。”

    声调柔和自然,丝毫没有被故意刁难的不满。

    姚伏吃了这一句,大概是心中有了定,神色稍霁。

    当下也不再多绕,开门见山道:

    “你先前所说的事情……”

    “我虽然能做,但可不能就这么答应你。”

    “不妨来对齐一下消息。你如今在朝中,还有多少势力?”

    他们所坐的位置离周围很远,外人听不见他们说话。

    可是要是说的这么直白,大剌剌谈论朝廷,那还是听的人有些肝颤。

    “我?”

    沈厌卿失笑,指指自己。

    “我一个弃臣,离京六年,若是还有残根在此,不觉得太吓人了么?”

    姚伏翻起眉毛看他:

    “若要垫这些废话,那咱们也不用聊了,各回各家去吧。”

    杨小侯爷旁观着大人说话,也不敢插嘴,只神色兴奋地听着。

    看这意思,他今天是非得奉旨听点朝中秘辛了。

    正巧茶端上来了,他当即极为积极地给两位都倒上。

    一个七品,一个白丁,倒像是比他这忠瑞侯府的继承人还金贵。

    见撬不开沈厌卿的嘴,姚伏索性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当年三省里秦家姜十佩和明子礼掰了两省走,兵部硬抬上去了一个尚书,御史台里也插了不少人;”

    杨驻景不动声色地动动耳朵。

    “那时你都能和他僵持住,更别说后来……时又大换血,抽了那么多新人上来。”

    “纵是看着旧日提拔的恩情,他们也得向着你些;”

    “还有死忠的。”

    “礼部那个林椿,就是早跟着你的吧?”

    “还有余家,被牵了线挂在你主子身上,大抵你们往来也不少。再说……”

    沈厌卿打断他,食指敲敲桌面,颜色微浅的瞳仁盯住自己的这位旧同门。

    “都是陛下的人,”他说,“都是陛下的人。”

    说完这一句,他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冷了,很快又微笑起来:

    “太从你闭门日久,不知道现下不时兴这么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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