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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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皇帝起家的小家族才能昌盛下去。

    而且只要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从姜孚落地的第一天起,杨家就不得不举家调动精力,绞尽脑汁提防起任何来自秦家的明刀暗箭。

    毕竟皇子这种东西,生下了又不能撤回;

    姜孚的降生,也是在先帝的期许之下的。

    杨琼在皪山上曾和鹿慈英及沈厌卿说过几句闲话:

    “他说要和我说点掏心窝子的。”

    “我说请放,他就说:”

    “他想要一个儿子,最好母家势力够大够强够忠心,能抵得住秦家。”

    “但又得保证毫无野心,孩子降生后绝不插手,不干涉皇家的事。”

    鹿慈英为她添茶,温声相询:

    “那大侠是如何回答的呢?”

    素白衣裳的江湖客冷笑一声:

    “我和他说,”

    “‘许愿去庙里。’”

    ……嗯。

    但这也只是尘埃落定后杨大侠过过嘴瘾之语。

    在当时,她确实点了头。

    她也没得选。

    杨家被选中,被盯上,这都是注定的事。

    他们与先帝的关系就像是惠王之于秦家:

    先帝能在心情好时让他们大富大贵,就当然也能在他们不听话时让他们落到尘埃里去。

    因此要他们做工具的时候,就绝不许他们缩头。

    于是有了姜孚,于是有了允王三岁才能言的神异传说;

    也有了母子不相见的悲剧,有了侍读与皇子同掌王府的荒唐事。

    杨家一退再退,杨琼装了十四年柔顺,蛰伏幕后;

    等着一切条件成熟,把自己的儿子推到皇位上那个时间点。

    只要先帝觉得这儿子完全在自己手中,在代表皇权的蜉蝣卿的辖制之下——

    姜孚就能成为他眼中不二的继承人。

    都是为了生存。

    存世就要与他人竞争,争不赢就要死。

    这规则对蜉蝣卿适用,对杨家、秦家、甚至“姜家”这样的家族也适用。

    只不过蜉蝣卿互相之间的残害血腥又明晃晃,如同野兽间的争斗厮杀;

    而世家之间的争斗更像是藤蔓间的缠绕:

    互相遮蔽,在对方的皮肉中扎根绞紧,夺去一切养分和日光,让对方在无声无息间就死去。

    做局做的更庞大,纹枰雕得更精美,结果也结的更无缺。

    千百件因缘,千百回制衡,千百次交手……

    才有了如今的新帝。

    那些藤蔓野蛮地生长,不择手段地向上爬行,勾联又互斗了十年,二十年,甚至过去的几百年,才结出这一颗仙实。

    才给了天下一个交代。

    崇礼以来七年八十九个月,世间太平,河清海晏。

    外无夷族之忧,内无外戚之患。

    新帝虽丧去了父亲和母亲,却能让天下的父母孩童都吃饱穿暖,各有生计。

    大楚的百姓白日不与人争执,夜里也无需闭户就能安眠。

    这是先帝从草根出身搏到成为天下的君父,几十年思虑,终于给出的答卷:

    培养,挑选,让继承人们进行最无度的竞争。

    放掉一切限制,排除一切外因,才能找到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百姓都得能吃上饭,这是最重要的事。

    除此之外,自家死几个人,出几件阴谋,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很久以前,有个挽着裤腿在田里插秧的青年。

    他忍耐着毒辣日光的暴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虽耕的是别人家的地,他思考的却是天下的事。

    现在这样太不合理了。

    他将来若是能成事,能站到上面去,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得建一个组织,作为皇权的依附和护盾,让继承人都变成懂理知事的好人。

    二十年后,年幼的沈厌卿坐在往京城的马车上,撩开窗帘一角,偷偷看着外面。

    外面好热闹,支着许多小摊子,买着各色物品。

    吆喝着的人们脸上都带笑,不似以前的世道,人人见面都只会哭。

    他盯着鲜红的糖葫芦看,心想那颜色好漂亮。

    那时他还不知道,将来他会有一个要用一生的名头。

    ——“蜉蝣卿”。

    第52章  “臣心里历来只有陛下一个,再容不下别的东西。”

    沈厌卿闭一闭眼, 将自己捧着那颗滴血人头的画面从脑中驱逐出去。

    那颗水蓝色的耳坠仍静静躺在他掌心,像一滴凝聚了几万度春秋的眼泪。

    它原属惠王所佩的玉组,是第十块玉佩的碎片。

    沈侍读以玉佩为饵刺死惠王时, 丢它丢的毫不犹豫。

    却在数月后醒来再见它时,犹豫了半晌。

    二十二避过小皇帝, 为他呈上满匣洗净的碎玉。

    这是暗卫间的秘密, 暗卫的头领瞒过他们的主子, 自作主张做了这件事。

    沈厌卿竟也鬼迷心窍,拨拨找找选了一块最晶莹的,命人雕成耳坠。

    他对自己说, 这是胜者的战利品。

    赢了的人,就该获得奖励。

    碎玉的棱角被小心斫去,留下一滴圆润的湖水。

    挂在帝师的鬓边,一挂就是整七年。

    沈厌卿记得,最初那几月, 姜孚时常欲言又止地看向他的耳坠。

    姜孚猜到了什么吗?

    但那都无所谓了,他只是个将死之人,何必追究他的一言一行呢?

    他不解释,姜孚也会心,从不问出口。

    物件只是物件,故人也只是故人。

    时间一流过去,这些东西就都变得一文不值。

    “我一直收着这东西,只是敬畏惠亲王与明师兄的举止, 绝没有其他心思。”

    若夺嫡之争有不一样的结果, 他们也许也是一对好君臣。

    “也是为了提醒臣自己……”

    提醒自己做好该做的事, 别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明子礼是他的师兄,是第一位赴死的蜉蝣卿。

    自他之后十八月五十四旬一百零八侯里, 沈厌卿之外的所有蜉蝣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沈帝师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权势会腐蚀人心。

    自奉德十九年七月,他没有一日不觉得手中握着的权柄滚烫灼人。

    好像只要一松开,一扔下,就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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