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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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厌卿觉着,若不是知道姜孚是人,他还真以为姜孚能忍过这世上的一切呢。

    他的学生走的更近,眼神先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转了几下,确信他没在那密道里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二十二应当把该禀的都禀了,此事也不需要他多言语。

    他手里仍捏着那张花笺,触感细腻光滑,他却觉得有些涩起来了。

    他不该好奇,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姜孚会怎么选?

    是默契地与他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默契地与他一样决定说开一切?

    沈厌卿挺直了背,竭力要自己不去避开对方的目光。

    姜孚的嘴唇动了动,可是没有开口。这方才还在信里诉说着不尽情谊的人忽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

    夜色很深了。二十二和安芰在门口候着,合上了门。

    姜孚只向前走着,步伐越来越缓,可是没有停。这年轻的君主与他的老师擦肩而过,从博古架上取了一件东西。

    “……恰好也存在这里了。”

    他低声道。

    沈厌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见那小锦盒在他手中打开来。

    里面是一颗血红的珠子,钻了孔,穿了金,做成了一件耳钩。

    这便是姜孚先前提过的那一只了。

    若是今日之前,沈帝师该欣然接了戴着。

    可是眼下的情景,怎么样看是怎么样的奇怪。

    这算什么呢?

    信物?

    定情的么?

    他们之间未必无情,可是,是那样浅薄龌龊的关系吗?

    一个屋檐下宿过的伴儿,互无嫌猜的知心人,忠贞无二心的奴仆和主子,慈爱悉心的师生……

    太乱了,太多了。

    多到好像只要一接过这红得让人心惊的圆珠,往日垒起来的旧情就会轰然倒塌,摔碎成齑粉,随风飘得再也寻不见了。

    所以沈厌卿往后退了一步。

    从文州回来许多日,他忧心自己的命时也未曾肯远离过半步自己的君王。

    可此时要是把他架到那该死的台上去,非要他吐出一个答案,那他情愿割了自己的舌头。

    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直到今日之前,他都还在为自己的学生骄傲。

    姜孚该一直干干净净的,不能沾上他这种污点。

    他或许真是该早些死了,为什么竟苟活至今——

    他冷静什么?全是自己骗自己的,他根本没办法冷静。

    他甚至都来不及有半分被暗恋的曲折心思,他只觉得他眼下仅仅是站在这里都在沾脏宫里的地。

    他什么也没算好,全乱了。

    他自作聪明故作轻松,得到的竟是这么荒唐的一个结局。

    沈厌卿向后退,姜孚向前进,到最后,竟成了个把人抵在架子上的动作。

    皇帝俯着身,额前碎发的阴影都投在帝师脸上。

    帝师此时才觉得,这学生的眼睛竟有那样黑,那样暗,谁也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

    如此过近的距离,竟让气氛诡异的有了几分旖旎。

    沈厌卿眼前的光愈发的少,都教身前的人挡去了。

    室内的龙涎香气息又重新重起来,提示着他眼前这一切并非出自幻梦。

    这是他的君主,又是他的学生。

    与他往来那么多年的信,却在未曾寄出的信纸中将二人拟作伉俪。

    相识十四载,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出了问题?

    锦盒不知丢到哪去了,红珠捏在姜孚手里。

    身量差着半头,沈厌卿若是想看对方的眼睛就不得不仰头。但他不愿那样做,于是低下头沉下目光。

    无论怎样,都快些结束吧。

    他捏紧了身后架子上的横板,指节泛起青白。

    姜孚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皇帝原来是如此有压迫感的人么?

    姜孚抬起了手。

    第37章  “……陛下今日可愿宿在披香苑?”

    若是一对爱侣, 贴的如此相近,会做出些什么样的动作?

    也许是挽手,十指相扣;也许会抚摸脸颊, 四目相对;也许,甚至, 亲吻……?

    沈厌卿慌起来。

    他全身上下, 每一根发丝, 每一片指甲,衣服上的每一根线都在无声地尖叫。

    好像沾了酒,又沾了火, 剧烈地烧起来,沸腾起来。

    要向他讨债,剥出他的骨和筋,让他再不能借着这早该褪下的皮囊人前逢迎。

    拖延!拖延!多说了那些话,多做了那些事!

    到了今日, 又要怎么收场!

    他的同门,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好似活过来,附在他的耳边,嘻嘻笑着:

    你不是最后的胜者吗?你不是赢了吗?

    你不是满怀着幸福和信任,站在你的主子背后,欣然完成了一切任务吗?

    你栽的花,结的果,怎的是这样的东西呀?

    姜孚一个字也不说, 沉沉地看着他。

    蜉蝣卿猜不透, 摸不清, 看不懂,只能为之恐慌和退后。

    三步两步, 一步半步。

    他手上的那张彩笺像是扣动了什么机簧,令这年少帝王既无措,又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

    姜孚在期待什么?他又哪里对的起姜孚的期待?

    背后的横板硌得他生疼,他却更用力地弓起身体压靠上去。

    哪怕能再拉开一分一毫的距离,拖延一时一刻……

    但姜孚的手既抬起来了,就没有过半刻的犹疑。

    那颗殷红的珠子被捏在指间,硌得皮肉都青白,映得像滴扎眼的血。

    那血在他眼前闪过,离得越来越近,在他的瞳仁中倒着影,像一颗要断去他性命的印。

    他记得,他记得……

    姜十佩的血也是这么溅在他脸上,明子礼的血也曾这么捧在他手里。

    大皇子的门客周夷被他刺死在明光寺的墙角,他没有让人去清理,任蝇虫去吞吸渗进墙缝的红。

    他为什么那样做?

    他想起来,他那时恍惚了,死的人太多了,他想坦白一切。

    他任姜孚去登长奉山,让这敬慕了自己许多年的好学生,好好看清他是个什么东西……

    是啊,是啊。

    他作下那么多孽,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今日还站在这里呢?

    他那时为什么不说?

    赚了姜孚爱慕他这些年,锦衣玉食地供着他这活鬼,酿成今日的大祸!

    谁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办?!先帝吗?明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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