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4、并蒂莲平添别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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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蕖觉得,沈大人的脸色更差了。

    过抚宁前,沈大人虽然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急着赶路,可多少还会偶尔和他们说笑,缓解一下紧张气氛。

    知道沈大人一直以犯人自居之后,宁蕖心里颇不是滋味。

    现在……宁蕖觑着前面人的表情,总觉得沈大人心情已经差到了临界。

    昨夜之前肯定不是这样的,昨夜到底怎么了呢?

    他往杨驻景那边瞟了一眼,意料之中地没得到任何回应。

    杨小侯爷新换的马不大听话,捉到空闲就啃路边的草,低着头不往前走,故而小侯爷这一路都忙着和马较劲,倒是免去了被低气压迫害之苦。

    宁蕖咂咂嘴,想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脑中转了半天还是无果。

    沈大人前几天都恨不得昼夜不歇地跑,今天却不急了,慢慢悠悠地走——他没过脑子,捡了个话头张嘴便问:

    “沈大人,若按昨天的速度,今天日落前就可进城了;要是现在这么走,说不定赶上城门关了就进不去了。”

    “虽然我们身上有旨意在,能特例开门,可多少有些不方便吧……?”

    沈厌卿没回头,似乎扯了一下嘴角:

    “宁公公就不好奇,密信上写的是什么?我和杨小哥知道了,唯独你不知道,却也不见愠色,可见宁公公心性十分的好。”

    宁蕖顾不得这一顿答非所问,直低着头奉承:

    “您言重了,咱家虽不聪明,可是知道当奴婢最重要的就是本分。”

    “圣上写的字,只说给沈大人看,那就只能给沈大人看。咱家就是心里再好奇,也是不敢乱问一点儿的!”

    至于杨驻景是怎么知道的,那是另外的事,干系不着他。

    沈厌卿颔首。

    “宁公公明事理,我从第一面就觉得是个前途无量的人。杨小哥看着也面善,总觉得在哪见过。”

    “——你二人这样心性纯净的人,在现下的世道实在罕见,也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被选中的。”

    “一路风尘劳累,辛苦你们了。”

    宁蕖听的糊涂,旁边杨驻景极难得地捡起了话茬,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沈大人何必这么担心?我知道您心里面别扭。有的话我不能说,但我觉得……这一程应是喜事。”

    他说到“喜事”的时候表情有点怪,但最终还是用了这个词。

    是啊。

    沈厌卿心中一叹,捉奸弑恶,为民除害,怎么不算喜事呢?

    他也不是铁了心要怀疑自己以前的学生,但和帝王家讲感情多少有些太不聪明。

    姜孚动这么大架势骗他回来,又大摇大摆地跑到抚宁,弄许多手脚,简直要将“就是在骗他”几个大字贴在他脸上。

    最后到底要干什么,饶是他看着姜孚长大,也实在是猜不透了。

    让姜孚如此动心思的,会是小事么?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所以就更加好奇事情会如何结果,他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向来擅长计较得得失失、蝇头小利……

    他略微偏头,余光里看见杨小哥正定定看着他。

    虽然对方有意隐瞒身份,但他其实认得这个孩子——姜孚的表弟,先太后胞兄的长子,几年过去长开了,但也不耽误认脸。

    若没记错,名字取的是个“挥戈驻景”的典故,一向照着将才培养。

    看着低调,未来却要承袭爵位,不知道姜孚是怎么把人从侯府里单借出来的。

    “宁蕖”这个名字大概也有点说法。

    当今圣上身边跟着的大太监叫安芰,尚年轻,但有手段。

    一安一宁,名字意思又相近,即使不是心腹,至少也是一起培养出来的——听着就是一个池子的。

    宁蕖对此好像没什么自觉,至少没有显出背后有所依仗的样子,对他算是客气。

    想到这,他笑了一声。

    同气连枝的两朵荷花儿,听着感情都好。

    不能怪他多想,单是一个名字确实没什么,但要作杨小侯爷的搭档,要当到文州传信的密使,确实就需要这么些身份了。

    尽管他现在还没弄明白,姜孚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件事。

    为什么呢?

    他心里乱,随口答了杨驻景:“喜事好啊,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

    为什么呢?

    伴驾的安芰其实有着同样的疑惑。

    掺和进这件事的所有人里,除去陛下和沈厌卿,他是最该清楚情况的,偏偏他也一头雾水。

    自宁蕖出发,他担心得几天几夜睡不好,今日端茶还差点摔了盖碗。

    毕竟是他荐去的人,出了事第一个就追到他头上。

    实话实说,他也不觉得这是件好差事,要不是陛下向他要人,还点了名要宁蕖,他是不忍心把人供出去的。

    他当时还多嘴了一句:

    “既然是去见沈少傅,何不用认识沈少傅的旧人呢?”

    姜孚不回答他,只给了个眼神。

    安芰结合着自己听说的宫廷旧事,大胆妄自揣测,这眼神的意思也许是:

    你是要去请朕的老师呢?还是要派人去杀朕的老师呢?

    安芰缩了一下脖子,不吱声了,转身去找宁蕖利落地宣了旨,给了东西。

    这事不能再往外传,否则若讨论起来,他肯定是认为沈厌卿凶多吉少那一派的。

    无他,就沈少傅在京里残留的这点名声,真要是暴毙街头也只会被人说成恶人自有天收。

    陛下这几年根基渐稳,想讨讨以前的债也正常,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事看着简单,但一般人做不了:

    陛下没发话没表明态度,谁站队谁就倒霉。

    这样的大道理,出门之前都懂,可路上十几天几十天相处下来,混熟混亲近了,难免就会动其他心思。

    宁蕖这人比较特别,看着干净透亮,做事情偏能不偏不倚。

    给他指个目标,他就能稳稳当当走到底,任旁边有什么五光十色的都不瞥一眼,事情还干的完美漂亮。

    这是天赋。

    老公公们都说,宁蕖是办大事的材料。

    就这么一块儿奇才,被圣上拣出来,送文州去了。

    旁的不说,真把沈少傅带回来就算立了功,安芰能先擦把汗了。

    可听人转述了沈厌卿昨天在席面儿上的话,安芰的心又提起来了。

    什么“犯人”,什么“下毒”……敢这么揣测上意的,换别人他早替皇帝喊一句“推出去砍了”,潇洒地甩甩拂尘转身开始劝陛下别动怒了。

    但最近几天他都慎重慎重再慎重,只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圣上的表情。

    圣上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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