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 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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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缨抬眼与他对视,在那双原本清透的眸子里只看到了晦暗与阴霾。

    他用一柄短刀挑开她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子和瘦得骨骼凸起的肩。

    林默手里端着一只调着朱砂的小盏,提笔在里面沾了沾,然后沿着她的脖子画了几笔。

    沈缨觉得颈间有羽毛拂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魂魄像是在进行分离。

    林默画的专注,仿佛在勾勒什么画作。

    直到收笔后,他才说:“永昌若无林氏一族,如今依旧是荒芜之地,而今,你们享受着此地的繁荣,却容不下将它推向巅峰的人。”

    “没了林家,你们真以为府衙能有何作为?”

    “即便是冯华那般才华出众的人,也会因私利而枉顾人命,何况那些将此地当做跳板而一心往上爬的人。”

    “姜宴清,国公府第九子,人人皆以为最不受宠的弃子,实则最受老国公疼惜,兄长皆因其年幼入寺,而暗中照拂。梵音寺主持亲自教授,文武皆能,心思通透,目光深远。”

    “这般人物怎会屈居于此?不出一年,他定会被圣上召回。届时,无林族压制,那些小族必定跳出来生事。家族混斗,百姓遭殃,这,便是你们所求吗?”

    “还有你曾求助的芙蓉巷,他们岂是善类?盘踞在此,占据永昌贸易半壁江山,区区府衙,能压制他们?”

    林默说话时神情极淡,声音也无起伏,似乎这些事于他而言都可有可无,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些事实而已。

    沈缨看着林默往手上戴了一副雪白的绸缎护手,拿起一把金质的剪刀。

    “咔嚓”一声剪开她的衣袖。

    剪刀将她的衣袖全部剪下。

    冰凉的触感又落在臂上,她知道林默在画出她的骨骼。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朱砂勾勒出的线,说道:“人的手臂共有三十块骨头,一块肱骨,一块尺骨,一块桡骨,八块腕骨,五块掌骨和十四块指骨。”

    他说着,手中的刀便划了下去。

    沈缨闻到了自己的血味,觉得胳膊上凉丝丝的,就像是一根冰丝在沿着她的血肉往下窜。

    感觉不到疼,但她知道林默已经用刀刺进了她的骨骼。

    “人的身上有十二条经络,二百零六块骨头和七百二十个穴位。”

    “不论贫贱,皆是如此。”

    手臂上越来越凉,她觉得自己的胳膊抽动了一下。

    林默用一只镊子,夹了一块血淋淋的骨头放到她眼前。

    “这是一根腕骨,没了它,你的手就废了。”

    “沈缨,你是难得一见的验尸高手,于永昌而言是可贵之才。我本不欲动你,但你屡屡辱我林氏,毁我家族后辈,不除难以服众。”

    “你今日孤身前来,想用命让林家泄愤,想亲自来说服我。但是,我生为林家人,便要护其昌盛,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它的地位。”

    “不过,我可以允诺你,绝不会牵连你亲族。”

    沈缨望着他,嘴唇微动,艰难道:“你为林家殚精竭虑,他们可曾敬你、爱你?”

    “不,他们畏你、厌你,却不得不依靠你。”

    “你,被家族绑缚,养出双手血腥,一身罪孽,不觉得可悲吗?”

    林默并没有因为她能说话而感到惊奇,光影之下,她只看到他眉目清浅,如静水一般。

    林默拿起一柄宽刃的刀,用药汁在上面擦拭了一遍。

    “可悲?”他平静的看着沈缨的眼睛,说道:“自净我心,自修我行,见自心佛,自度自戒。我从未杀人,杀人的是时机,有的人,只是逃不过杀机。”

    言罢,他抬手温柔的覆在沈缨眼上,说:“别看了,不看,便不会疼。”

    沈缨阖上眼帘,耳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

    她听到林默挪动脚步的声音,拿起刀的声音,手臂抬起来时衣物擦过木案的声音。

    只要他手起刀落,她就能身首异处。

    沈缨一动未动,她听到细微的风声,颈间丝丝凉意。

    忽然“铛”一声响。

    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在她耳边炸裂。

    沈缨猛地睁开眼,就见林默捂着手臂退后。

    两只箭矢穿透他的手臂钉在墙壁上,击碎了壁上镶嵌的琉璃。

    里面冰灯草簌簌而动,花叶掉落下来,落在了沈缨的腿上。

    “林氏家训,承周公之志。”

    “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

    一箭出,林默挥刀挡开。

    “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

    “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

    “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

    “聪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哲!”

    “博闻强记守之以浅者,智!”[1]

    “夫此六者,皆谦德也,林家子孙,世代谨记不得违背。”

    姜宴清手挽弓箭从一侧石台后走出,他身上有伤,浑身湿透。

    一句一箭,整整六箭。

    那些箭矢在林默身上留下血口,而林默却毫不在意。

    他面无表情的拔下身上的箭,与挽弓的姜宴清对立而视。

    姜宴清沉声道:“林道舒,现在的林府,早已不是那个谦德慈悲的林府,而是自恃高贵,睥睨百姓的野心之辈。”

    “你说永昌是因林府才能走到今日这般繁荣之地,但你忘了,林家能有如今地位,靠的也是百姓的尊崇与信仰。”

    “没有百姓维护爱戴的林家,不过是一座冰冷的院子罢了。”

    林默大概是许久未听人唤他本名,眼眸里闪过一道光,但很快就被阴霾吞噬。

    他没接姜宴清的话,只是沉沉的看着姜宴清说:“果然深藏不露,那么多人都没拦下你。”

    姜宴清说:“入永昌的第一日,你拦了我一次,这次,你就该更加慎重。”

    林默手上握着刀,血水顺着刀尖往下流,他却神情淡漠。

    他说:“你以为,你们今天能走出这里?”

    言罢,他脚下微动,墙壁上便出现一排一排黑漆漆的箭口。

    姜宴清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侧身对身后的某一处说:“赵悔,沈缨受伤了。”

    赵悔从另一侧走出,手上握着剑,似乎是受了伤,面色苍白。

    他上前扶起沈缨,将伤药洒在她颈间,快速包扎。

    沈缨的颈间已经被划伤,但血液流得缓慢,手臂被剖开,鲜血淋淋。

    赵悔看了眼旁侧放着的腕骨,重重的咬着牙。

    他正要去拿那块骨头,原本待在原地的林默,忽然动作,身法诡异的移到赵悔身后。

    他们谁都没看清楚林默的动作。

    只是觉得他宽大的衣袖轻轻飘动了一下,他便在赵悔颈间留下一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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