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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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荀衡,请圣躬安。”

    成帝哼笑一声:

    “圣躬着实难安啊,看看吧,此究竟何人头颅啊?”

    说罢背手身后,朝着殿前唤了一声:“程老将军……”

    “臣在。”

    程阆持着人头,朝成帝拱手,此刻行动之间,恭敬一如往常。

    “孤记得,去岁冬日,卞虎臣的脑袋也是你送来的,此刻便劳烦你再解一下吧……”

    程阆道:

    “是!”

    李通涯的头颅在殿中一现,一双眼睛是睁着的。

    有人被此头颅所赫,昏厥了过去,殿中突然有一人放声大哭起来,一看居然是老臣萧相,群臣心中无不诚惶诚恐,此一号泣,牵动肠肺,此情此景,与逼宫无二,满朝文武适才商量对策时,有激愤者,豪言“君辱臣死”者,此时却无人敢站出来,一时羞愧不已,殿中咕咚一声,跪倒一片,恸哭之声不绝。

    “陛下,李通涯是臣一手提拔,骨鲠之臣,于臣尽义,于陛下尽忠,有目共睹,今日西城门行刺,他竭力护我,却被贼子所杀……”

    成帝听着靳则聿所述,虎目缓缓抬了起来,与靳则聿在殿中相接。

    靳则聿丝毫不避他目光,接着问道:

    “陛下可知这贼子是谁?”

    “不知。”

    “是胡卿言。”

    “他人不是在校事处……”

    靳则聿打断他:

    “胡卿言从校事处逃了出来,这事陛下不知道吗?”

    此语等同诃问,成帝一怔,但迅疾一转:

    “他人呢?”

    “乱刀之下,尸身不全,便不拿来污陛下的眼了。临死前,他当众说是陛下寻机放了他,纵了他来杀我,胡卿言的话不可信,但臣还是要来问一问陛下。”

    第97章 宫禁他和靳则聿似乎都入戏了。……

    成帝冥神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

    “宗封和宗承呢?”

    殿中群臣忽然一阵欷歔,似乎此时方反应过来,两位皇子不知身在何处。

    “两位皇子亦受到惊吓,臣将他们二人安顿在王府歇息。”

    靳则聿回答得极干脆。

    虽挫跌如此,但成帝帝王之气不减,仍着身姿。

    目光落在了殿外:

    “来人!”

    拱卫营的一班人从后殿涌了出来,人虽不多,但殿中所能陈者有限,一时便呈排闼对峙之势。

    靳则聿身侧,程阆腰间锋刃一亮,指抵刀锷,刀身磨鞘。

    “程老将军素以‘老成持重’为名,今日之刀,若全然出鞘,有人便要担篡窃之名,可想明白了?”

    成帝昂首而立,话锋是直指程阆,目光却望向了靳则聿。

    程阆一时不答,只握了握刀柄。

    “慢着!”

    一个高亢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身,是邢昭缓缓从殿前的光影中走出来。

    他以袖里惊魂刃称名天下,平素不持兵刃,今日手里拖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刃,刀尖直欲触地。

    一路行来,伏跪在地上的“臣子们”不由自主地退膝。

    成帝一脸的严峻,目光朝着殿内的臣子扫了一遍,微露出失望的神情。

    “哊,孤还忘了邢将军,来吧,都来吧,事已至此,孤也没什么好怕的。”

    邢昭立定在中间,神情有些异样。

    忽然,那把长刃在殿中一闪。

    刀锋却直指靳则聿的方向。

    成帝眼中闪出光来,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但帝王的惶惑亦有根桩,只睁大了眼睛望着邢昭,

    但听邢昭朗声说道:

    “王爷,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若有什么话,自是可以同陛下好好说,请程老将军把兵刃收起来!”

    邢昭的话像是从底下直通入藻井,再从那繁复的图样中灌悬下来,直贯入每个人的耳里。

    成帝显然有些激动了。

    群臣中忽然有人喊道:“邢将军有大义!”

    “人伦之大,父子为先……”

    靳则聿将这句话复念了一遍,耐人寻味的语调。

    邢昭候唇微动,似有片刻犹豫,接着缓缓道:

    “王爷,虽说我父族人并非你亲手所杀,却是你带兵而灭……王爷于昭,是佛是魔,是父兄还是宿仇,真幻难辨……昭如今自问万题皆能破,此题却终究破不了……”

    邢昭提眼相望,同靳则聿抬起的目相碰了,一触之下——

    竟意味深然。

    荀衡滚了一下喉头。

    靳则聿:

    “戴厉曾说‘杀其父,而怜其子,又令在左右,此为取祸之道’,这

    话南都他又说了一遍。”

    听靳则聿如此说,成帝倏然一笑: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戴厉有些见识,只可惜,靳王未听进去。”

    “陛下错了。”

    成帝已经许久未听得“陛下错了”这般言语,刀斧一般斫向心口,一时语塞。

    靳则聿看着成帝,目光炯炯:“我当时答他‘靳则聿成也于此,或许也终将败于此,只是时日未到而已。’”

    说完转目看向邢昭。

    邢昭微微有些愕然,眼低了下去:

    “但……昭是禁军统领,王爷也只能是王爷……”

    “邢昭……”

    成帝声音沙哑,唤他一声。

    “靳王今日执兵入宫,既不唤‘符玺郞’,究竟是何目的,说来听听罢。”

    成帝适才听闻靳则聿扣押了两名皇子。

    彼时出于帝王至尊,便不能开口“谈条件”——

    一开口便是全然地示弱,成帝一直在寻时机。

    此时邢昭所为,不啻于对靳则聿的“反戈一击”,成帝开国之君,对“稍纵即逝”四字之把握,洞入骨髓。

    靳则聿凝视着成帝,又仿佛不在凝视着他,像是在这四方宫殿中凝视着莽莽乾坤。

    他一字一顿:

    “我心中所念,并非关于他人,时常也非关乎陛下,若说关乎天下生灵,也未免托大,只是知行之间,我当作何为,不违己心,作为‘人臣’,我再退一步,向陛下提请,北藩于边,若陛下再欲赶尽杀绝,我便要有一些不敬之为了。”

    靳则聿说着,从腰间解下那枚‘人乘龙’佩,示意了成帝身旁的公公。

    黄绿相间的配饰在他一抬手之间,流动出一种姿彩,与此时的气氛殊异。

    那公公虽也受了些惊吓,但机敏犹存,不知从何处托出一个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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