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 30、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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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地飞溅,她手拍着湿哒哒的裙摆,在暴雨中的声音都急的发颤。

    “我是珍鹭的邻居二婶!快叫她出来,她娘出事了!”

    珍鹭连衣裙都没穿好就急急跑下楼,她一眼便认出了是吴二婶心中立马警铃大作。

    “怎么了婶子?是不是我娘?她旧疾复发了!”

    “不是……不,不是我说的……”

    吴婶一见到珍鹭便说不出话了,暴雨轰响,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让珍鹭愣是听不清一句,她看见吴婶满脸的水珠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简直是急的跳脚。

    “你说话啊我娘到底怎么了!”

    明明之前看过一次的,烛鸳华雀过年的时候也去过,那时候人还康健啊!怎么能旧疾复发了呢?

    “不是不……”

    吴婶紧捂着嘴巴的手终于挪开,她双唇颤抖声音嘶哑,佝偻着腰背闷声嘶吼。

    “你娘她,上吊自杀了!”

    “你说什么?”

    珍鹭站在原地差点后仰过去,幸好被烛鸳接住,烛鸳碰到她的脊背时发觉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珍鹭来回踱步,珍珠耳坠在她的耳际叮当作响,她闭了闭眼接过烛鸳手中的纸伞拽过吴婶的衣领,“我不信!回家!”

    她说完几乎是硬拽着吴婶往瓢泼大雨里拖,她跳进水里,溅起的泥点子都能打湿袖口,烛鸳看珍鹭不带犹豫地狂奔回家,她想了想当即寻伞去书院找梧桐。

    清早大雨,梅州城几乎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珍鹭提着裙摆几乎不带停歇,头顶只有暴雨砸下的声音,砸的她双手都在颤抖。

    吴婶一路只重复一句话,已经足够让她胆战心惊。

    “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呀。”

    “闭嘴!”

    珍鹭现在什么都不敢多想,她怕想太多到头来是场梦就不吉利了。

    春日都过了大半,春雨都来了,连华雀也顺顺当当的嫁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年初时她去庙里求过签,明明是上上签啊!

    是上签没错,阳光会照在我们身上的,阳光明明已经照在了华雀身上的啊!

    扑通一声,珍鹭腿脚发软向前倒去,膝盖直接磕在了家门口的台阶上,雨水溅了满身满脸,豆大的雨滴打的她抬不起头,双手匍匐在泥地里面都在打滑。

    吴婶上前想扶她起来,珍鹭却甩开自己爬也要爬到院子里。

    磨破的膝盖嵌进石头缝里,她疼的满面狰狞却还是要往家的地方爬,她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好像出现了幻听。

    “小贞啊,最爱吃我的饺子了。”

    “你们多吃啊,替小贞多吃。”

    “小贞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烟火呢?”

    除夕夜的焰火在珍鹭眼前炸开,她趴在地上推开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暴雨焰火散去,是宋母挂在老槐树上摇摇欲坠的尸体。

    大雨无情,打在孱弱的身体上,顺着鞋子滴下来。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娘!娘啊!!!!”

    雨水和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珍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奔进自己从小长到大的院子时又跌进了雨坑,她泡在雨水里仰头看见宋母低垂的头颅,想要伸手去够却连鞋尖都碰不到了。

    母亲走的太远了,她走的远到阴阳相隔。

    “那天你在笼馆顶层洒下了银票,全梅州城都知道了……是你母亲非逼着我说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她会自杀啊!”

    宋母一直觉得自己是女儿的拖累,才甘愿自杀的。

    那天她知道了是宋贞撒钱,便挨家挨户地问,渐渐拼凑出了女儿这几年来的娼妓生涯。

    有人说她刚进笼馆时天天哭,哭的让过路行人都听到了。

    有人说她成了笼馆四绝,一个月接待的客人成百上千。

    还有人说她被当今知府抛弃了,被那些个书生折磨的出血险些丧命。

    有人说,有人说,有人说…………

    珍鹭惨啊。

    她活得像只被人扼住脖子的鸟啊!

    前夜,宋母在听完自己女儿所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回了家。

    她自惭形秽,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孤身走进库房看见了成堆的山珍补品突然失声痛哭,一直哭到天蒙蒙亮时,回到屋里寻了条珍鹭他爹走之前留下的腰带来。

    那时天还没有下雨,地上还是干涸的没有打湿宋母的鞋袜。

    她想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在好天气走,能让女儿容易接受些……

    “她就是珍鹭啊?”

    “没想到真当了娼妓。”

    “啧啧啧,宋大哥一家怎么……唉。”

    街坊邻居听见珍鹭的嚎啕都走了出来,他们围在小小的院门口不敢进去,只看宋贞跪在自己娘亲的脚下拼了命的捶地。

    “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

    梧桐撑着纸伞挤过层层人群一眼便看见珍鹭跪在地中央,还有她头顶如枯叶飘摇的宋母。

    “珍鹭,珍鹭!宋贞!”

    梧桐冲进雨中想把珍鹭抱起,她双手握成拳狠命砸地,溅起的雨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关节刺进石缝里冒出了血花!梧桐将她的双手拽起抱在怀里叫她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宋贞!快停下来啊!”

    书生白袍上是和着泥泞的鲜血,梧桐抱着珍鹭跪在宋母的脚下失声痛哭,宋母为他下的那碗热气腾腾地面条尚在眼前。

    这位与珍鹭极其相似的好心婶子还夸奖过他。

    她还说要认他当干儿子的……

    “为什么……为什么阳光不会照在我的身上!”

    珍鹭仰天哀嚎,发出质问。

    这声质问刺破暴雨,直冲云霄,捅破了一声惊雷。

    雷声轰鸣,珍鹭轰然倒下。

    她昏死过去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梧桐说的。

    “春日没有来。”

    原来,春日余晖只是老天爷的惊鸿一瞥。

    梧桐咬着牙擦干眼泪拦腰抱起珍鹭,他抱着珍鹭出院时,街坊领居都自动给这位满身泥泞鲜血的白衣举人让了道。

    一柄纸伞出现在头顶暂时遮住了暴雨,梧桐透过伞下的雨帘看见是位衙役,而那衙役身后是远远望向这边的黄慎之。

    他还穿着那身崭新的官袍,如若不仔细辨认,看他那副表情,还以为是情深意重的黄举人。

    “拿开。”

    梧桐盯着头顶的纸伞,随后把目光钉在了黄慎之身上。

    “你不配。”

    他说罢快步走出小巷,上了烛鸳雇来的马车,马车叮叮当当,车轮在泥泞雨洼里艰难转动。

    黄慎之呆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小,甚至要消失在雨雾中的马车,还是没有勇气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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