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 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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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鹂】

    那晚欢鹂中途醒过一次。

    是被生生疼醒的。

    她从来没想过生孩子会这么疼。

    她睁开眼的瞬间,就看到阿茴抓着她的手号啕大哭。

    渐渐的,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可灯火还是那么暗,暗到她已经看不清自己身下湿漉漉的一片究竟是什么。

    短短一瞬,她看见帘帐外两位嬷嬷的身影,又黑又高却一动不动。她小时候听徐阿嬷讲故事时说过,黑白无常索命就是这样站到床边等人咽气的。

    对了,还有郎中,那郎中跪在外厅,颤颤巍巍地声音刺穿了帘帐。

    “使劲儿啊!让她使劲儿!”

    原来我是在生孩子啊。

    一阵誓要把人五马分尸的疼痛感袭来,让欢鹂终于发出了整夜的第一声尖叫。

    “啊……啊!阿茴!阿茴!”

    “姐姐,我在旁边呢姐姐……姐姐你要用力生下来啊,不然你会死的!”

    欢鹂的叫声短促尖锐,再多叫几嗓几乎油尽灯枯!

    阿茴的哭声撕心裂肺,她死死拽住欢鹂的右手,流干了眼泪只哑着嗓子哀嚎,“姐姐,你不要死啊!我怕!姐姐,姐姐,我已经没有姐姐了!”

    阿茴已经没有姐姐了,她的阿姐死在了笼馆冷冰冰的池子里啊!

    我不能死,我还有孩子要生的,欢鹂想起徐阿嬷说的话,那些做母亲的话,娼妓是有资格做母亲的,她还给孩子留了那么多衣服鞋子呢,对,对!还有虎头帽,她要她的孩子戴上虎头帽在园子里堆雪人,放风筝,世子答应过的,要回来一起放风筝的!

    我要生,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欢鹂生产性命攸关之际,帐子里竟只有阿茴一个小丫头,其他旁的人站在帐外低垂脑袋,仿佛跟自己有关系,又实在事不关己。

    他们就像幽灵,层层叠叠的黑影只随着烛火摇晃,一声不出,听着一个产妇咬紧牙关的声音。

    欢鹂一把攥紧阿茴的手,汗珠如雨下落在阿茴的手腕上。

    “世子呢……有没有回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告诉他……啊!”

    整个别院的人都冷冰冰的,她们的眼神让欢鹂害怕,她想让世子回来陪她,想让孩子的父亲回来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啊。

    “让姑娘再使把劲,把死胎生下来,人就有救了!”

    郎中听见欢鹂的哭喊欣喜若狂,能哭就证明还有力气,还有力气就是有救了!

    “使把劲!把死胎生下来!”

    他兴奋地声音传进帐内,尤其是死胎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泼向了欢鹂,她咬着牙抽着气看向阿茴颤抖着已经说不出半个字。

    “怎么醒了?”

    “不知道啊,怎么还能醒?”

    “不会是药量没到吧,不可能啊?”

    “嘘……小点声!”

    帐外的幽灵黑影终于有了声音,她们耳语交谈着,短短几句让正在生产,满头冷汗的欢鹂牙齿打了磕绊。

    什么叫死胎?

    药量没到是什么意思?

    身体瞬间泄了气,刚才因为全身用力而忽略的疼痛突然铺天盖地袭来,瞬间让欢鹂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大口呼着气像抓住惊涛骇浪中的浮木般抓住阿茴的胳膊,挣扎着抬起头吐出一口气。

    “孩子死了是不是?阿茴……是死死……死,啊!”

    胎字还没出口,新一轮的疼痛已经冲破了天灵盖,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成了。

    还没等泣不成声的阿茴回答,欢鹂一头倒回在了枕头上,她张着嘴无意识地发出的喊叫更像是呼救。可是她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喊。

    欢鹂只愣愣地盯着床顶的帐子,哭喊声在小小的帐帘里横冲直撞,她都没有感觉,她只盯着帐子上的那支连理枝。

    纠葛拥抱在一起分不清头尾的细长枝桠刻在她的瞳孔里,她被疼痛席卷却想起与世子的那个夜晚。

    还是一样的连理枝,缠缠绕绕一直到她的脸颊,勾起她的嘴角,让她……还能笑出来……

    “啊!阿茴,我好疼!好疼……阿茴,阿茴!世子!”

    “姐姐,你一定要把死胎生下来……不生下来,你会死的……姐姐!姐姐你还有我,我们要好好活着在一起的啊!”

    没想到这辈子唯一用尽全力的事情是去生一个死胎。

    如果娘生我时知道是一个死胎会不会用尽全力呢?她当初一定用尽全力了吧,天下的母亲,不论生下来的是男是女,是死是活,都是拼尽全力的吧!

    “出来了……死胎,出来了!”

    随着阿茴的大叫,还是黑影的嬷嬷们终于露出了人脸,顶着人皮的嬷嬷们鱼贯而入,表情掩不住地欣喜,在一片血水中捧起了一个成形的男胎。

    “是死胎,是死胎呀!”

    人们嚷嚷着,欢呼着,藏不住地兴奋与轻松化进了欢鹂的眼泪里。

    她撑着身体看着那具成形的男胎。

    四肢齐全,小肚皮还有点鼓。

    最重要的是,欢鹂能依稀辨清他的五官了。

    小小的鼻子,抿成一条缝的嘴巴,还有紧紧闭着的双眼……

    他还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就停止了心跳。

    “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吗?”

    从前欢鹂对母亲身份浑然不知。

    连徐阿嬷都说她是不是对孩子不上心?

    到底,做一个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老人常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骨肉相连的血亲到底是什么感觉?

    欢鹂双眼失神,好像看到了自己不曾想起的亲娘。

    那位陌生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在软软的脸颊上亲了又亲。

    可我的孩子呢?

    浑身青紫,双眼紧闭,只有巴掌大小……

    当这块肉从欢鹂身上掉下来就已经断气时,欢鹂终于体会到了一个母亲的悲痛欲绝。

    “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死了啊……孩子,死了……”

    他还那么小,他明明刚才还在我的肚子里的。

    我明明,有机会可以抱抱他的。

    欢鹂盯着躺在嬷嬷手里的小胎儿,死死盯着那胎儿的脸,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是肝肠寸断。

    帐子里的连理枝爬满了床榻,勒紧了欢鹂的脖颈,她发出最后一声呜咽,眼前一黑,扑通摔下了床榻。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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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鹭】

    清早,当阳关还是灰色时,梧桐听见了狱门锁链响动的声音。

    他靠在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光亮下费力地睁开眼睛向外面张望,狱头不耐烦的声音从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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