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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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什么,我看她还是打少了哩!”

    夏虫不可语冰,唐璎闭上眼,不欲与她们争执,哪料充耳不闻换来的却是两人的得寸进尺。

    须臾,一捆菜叶飞了过来,撞到她肩头散开,腐臭的汁液将她绿色的官袍染深,显得狼狈不堪。

    唐璎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一颗鸡蛋在她头顶碎开,蛋壳将她发髻间的杏花枝打歪了,几片裹着银箔的花瓣簌簌而下。

    那银杏花是宋怀州亲手为她戴上的,在她今日的结业礼上。

    一团急火直达颅顶,唐璎强忍着腰间撕裂般的疼痛,连声质问那个朝她扔鸡蛋的女子,“得了那笔钱,你就真正拥有自主权了么?你的丈夫就会停止对你的殴打了么?你说逃回娘家,可你的娘家会接纳你么?他们如若真心疼你,为何多年来又对你的遭遇不闻不顾?“你手上若真有钱,你想想,那些钱最终会进谁的口袋?”

    女子低下头,眼底一片凄然。

    唐璎恍若未见,目光冰凉,“你也别再说‘生娃无所谓’之类的话了,女人但凡有了孩子就会有牵挂,子女是男人拿捏我们最好的武器。你仔细想想,这样的政令出来,你获得的究竟是自由,还是越来越紧的捆束?”

    话音方落,又是一杖落下,耳朵顿时一阵嗡鸣。

    那个朝她扔她鸡蛋的女子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好在那人停止了砸人的行为,只是时不时仍有菜叶打在她身上,似乎是之前那个农妇扔的。

    她痛得快要窒息,早已无暇多顾,只能任由一捆捆烂菜叶子落在她的头部、颈部、肩部、腿部,一根根剥落开,将她的官袍染得脏污不堪。

    不知何时,一阵嘈杂的声响过后,右后方忽然传来那农妇凄厉的叫声,紧接着,她感到棍杖落下的速度逐渐放缓。

    恍惚间,她听见裴序叫了声“孙大人”。

    孙少衡急怒的声音传来,“裴镇抚!你这是在做什么?!!”

    裴序不急不缓,“回大人,章都事欲敲登闻鼓,下官正在依律行刑。”

    孙少衡一顿,刑凳上的女子已经奄奄一息,腰间血糊糊一片,心脏猛沉,当即抢过木板,“还剩多少下?我来!”

    裴序回:“十下。”

    他方欲上手,却被唐璎阻止。

    她搭在木板上的手颤抖得厉害,被琼浆浸润过后的眼眸却依旧清炯。

    “孙大人,让裴大人继续。”

    她与裴序并无交情,由他行刑最为合适,若是中途换了人,恐有人说孙少衡徇私,她之前那二十下也就白打了。

    孙少衡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遂不再说话,紧抿着唇,一双鹰眸死死地盯着裴序,暗含警告。

    裴序却恍若未闻,自顾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二十三下后,唐璎已然撑不住了。

    她趴伏在刑凳上,四肢耷拉,眼皮微阖,眼角的泪早已流干,后背的衣料跟伤口的血肉彻底搅在了一起,混合着黏腻的汗液,似岩浆般滚烫。

    神思游走间,她五感渐失,目之所及,是大树下垂挂的几片叶子,由于气温太高,那些叶片竟都卷了边儿,似含羞的美人。

    她抹了一把手心的烂菜叶子,恍惚间,她听见自己问:值得吗?

    她一愣,听见自己又问:你如此维护她们、替她们争取,到头来她们却这样对你,真的值得吗?

    她想了想,答案是——不知道。

    她太痛了……痛到已经无法思考。

    这一刻,毁灭和原谅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寻一个支撑点,助自己挺过去就好。

    忽然,她发间一松,一根簪子滑落,“哒”一声落到地上,应当是她的杏花掉了,与此同时,她背后一松,杖刑戛然而止。

    裴序将一个小瓷瓶放到她身旁,留下句“故人托我带的”,转身走了。

    瓷瓶尚未打开,她就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青草香,是北镇抚司独产的“金创药”。

    唐璎蹙眉,裴序接到封敬的通知是偶然行为,为何会在行刑前提前准备伤药?而他的“故人”又会是谁?

    瞥见地上的残花,唐璎一愣,头脑瞬间清醒,心中旋即升腾起一阵巨大的愧疚,为自己方才的犹豫。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才是她的回答。

    她所行本非坦路,凭什么要求那些站在荆棘上的人都来理解她?清吏治,肃官邪才是她的胸中之志不是么?

    “孙少衡,我的簪子掉了,你帮我捡一下。”

    话音方落,一双修长的手伸到她跟前,手中卧着的却非杏花,而是一根檀木簪。

    原来她掉的,是青云簪。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对她说,“寒英,你这样的人,才该平步青云。”

    唐璎咬紧唇,瞬间热泪盈眶。

    原来,是宋怀州……

    她想起来了,她帐臀后卧床的那几日,送她金创药的人里头就有宋怀州,她还疑惑过他这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裴序给的。

    维扬一别后,她忙于学业,与他甚少见面,未成想他却在背后一直关照着她……

    左手捏着瓷瓶,右手握着青云簪,唐璎心中发烫,忽觉斗志昂扬,心胸明朗。

    是啊,做官不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刻吗?

    她不悔!

    然而,饶是精神再饱满,挨了三十杖的身体却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顷刻,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眼见着就要从刑凳上滚落,却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合欢香盈入鼻腔,令她眼泪更甚。

    他又熏香了。

    唐璎有些惊诧,“姚……姚大人。”

    “别说话。”

    他的嗓音低洌,呼吸有些紊乱,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原来替她捡簪子的人是他。

    一载过去,依旧是那张冷峻的面孔,依旧是那双清寒的眸子,依旧是那样简短而沉静的语气。

    姚半雪轻轻地抱着她,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似乎知道她要去往何方。

    唐璎气闷,又是别说话,她记得两年前他们在维扬遭人追杀时,她中了夹竹桃粉的毒,浑身虚软无力,靠在他的背上,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叫她别说话。

    虚弱的人竟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唐璎懒得计较,顺口道:“行,那你说给我听。”

    就在他以为姚半雪不会回答时,她听见他问:“你想听什么?”

    唐璎犹豫片刻,道:“嗯……内个,我身上沾满了烂菜叶子,还有些腐臭味,你……呃可以么?”

    她记得姚半雪这人有洁癖,再心爱的狐裘,别人穿过之后都不会再碰,她这满身酸菜叶子的臭味,他怎么忍得了?

    果然,她话音方落,就见他额头上的青筋猛跳了两下,脸色越来越黑。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话虽如此,抱着她的双臂却从未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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