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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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老家需要坐三四十分钟的大巴车到乡镇上,再走半个小时的路到村里,过程说得上坎坷,因为不管是到乡镇上还是到村里的路都没修,还是泥巴路,一旦下雨,路就变得泥泞,一脚踩下去,像踩进雪里一样,泥巴能在鞋底凝固成厚厚一层。

    陈江时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明明出门前搜过天气预报,可大巴车才走到一半,窗外就飘起了雨点子。

    他下车时,雨势变大了些,虽说不上是瓢泼大雨,但淅淅沥沥的雨幕足够让四周的景象变得朦胧。

    陈江时用外套罩住买来的香烛纸钱,大步跑到车站里的雨棚下,他拍了拍外套上的水,才把香烛纸钱拿出来检查。

    大巴车里没带伞的人不少,此时都挤在雨棚下,或担心或烦躁地看着雨幕。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半路突然下雨了,天气预报都说没雨啊。”有个女人抱怨。

    “天气预报不一定准。”另一个女人接话,她手上拿着雨伞,但脚边东西也多,估计在等人来接,“从明天起就一直下雨,下到国庆节结束才停,那今天下雨不也有可能。”

    其他人叹气:“好不容易放假,全下雨了。”

    一群人愁眉不展。

    陈江时站在人群后面,他个子高,可以轻易看到从车站里面开出来的返程大巴车。

    他本想坐大巴车回去,可听了那些话,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还真搜到未来几天都会下雨,连今天的天气也改为了阵雨。

    这样一来,什么时候去看他妈和他奶奶都没区别了。

    犹豫过后,他把香烛纸钱塞回怀里,冒雨跑出车站,在超市里买了一把伞,又问老板要了一个大的塑料袋包好香烛纸钱,然后步行前往村里。

    泥巴路已经变得十分泥泞,但今天是赶集日,走在路上的人不少,也许是走习惯了,深一脚浅一脚,速度还不慢。

    陈江时跟随大部队前进,路上碰到了几个老家的远房亲戚,亲戚们认出了他,听说他来上坟,直夸他孝顺,随即又打听了几嘴他爸的消息。

    “他很少回来。”陈江时说。

    “哎哟,该说不说,他也太过分了,再怎么挣钱也不能把孩子撇在老家这么久吧。”亲戚说,“你们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他该把你接过去。”

    陈江时的上半张脸藏在伞后,只有一双没有弧度的嘴唇和下巴露了出来,他没接亲戚的话茬。

    亲戚兀自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锋一转:“江时,自从你爸换了手机号码,我就联系不上他了,你把你爸的手机号码给我说一下,免得以后我找他,还要到处打听。”

    陈江时抬了下伞,整张冷冽的脸出现在亲戚的视线中,他的眼睛瞥向亲戚。

    亲戚讪笑。

    陈江时和他爸有时候真是像,尤其是没有表情地看人时,都有股唬人的劲儿。

    亲戚打量着陈江时,陈江时也在打量亲戚。

    他记得这个男人是他爸的堂哥,他爷爷还在时,男人经常给他爷爷打电话,他爷爷去世后,男人就在各种打听他爸的联系方式。

    他也是后来回来上坟才知道,男人经常找他爷爷借钱,年轻时还经常找他爸借钱,他爸被这些亲戚打扰烦了,索性直接换了手机号码。

    收起思绪,陈江时说:“要是你想借钱的话,我爸帮不了你,他现在的经济情况不是很好,连我的生活费都减了。”

    亲戚一愣,脸上有着被戳中心事的尴尬,他将身后的背篓往上抬了抬,才说:“什么借不借钱的,我和你爸是兄弟,有事没事联系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那更没必要了。”陈江时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到他爸头上,“我爸不想和你联系,要是我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他回头还要说我。”

    亲戚猛地噎住,脸色不太好看:“你这孩子……”

    陈江时没搭理他,长腿一迈,几步拉开了距离。

    往常半个小时的路走了近一个小时,陈江时没去村里,从后山绕上去,他妈和她奶奶就在通往山上的路边,位置离得不远,没那么难找。

    陈江时一年回来一次,平时这两座坟没人打理,坟上都长满了野草。

    他将伞撑到一棵树下,把用塑料袋裹着的香烛纸钱放到伞下,穿好一起买的雨衣和塑胶手套后,开始打理坟上和坟周围的野草。

    雨天路滑,拔草是个辛苦活,饶是陈江时再谨慎,也不小心摔了好几次,他的衣裤上都沾满了泥,一双鞋更惨不忍睹,几乎成了泥鞋。

    时间从上午到中午,雨势渐小,最后居然停了,只是空中仍旧阴云密布,山上能见度不高,像是六七点天快黑的时候。

    陈江时摘下手套扔到地上,拿出香烛纸钱,蹲到他妈坟前那一小片用水泥铺好的空地上。

    地面还是湿的,好在天没下雨,多铺几层纸钱,总能把火点燃。

    陈江时实在太累,拿来塑料袋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点好香烛,一张张地往不大的火堆里扔纸钱。

    前方墓碑上不仅刻有他妈的名字,还刻着他、他爷爷奶奶以及他爸的名字。

    他的视线落在他爸的名字上。

    这一刻,一阵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无数个日夜的憋屈像棉花一样地堵在他的胸腔里,他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

    可很神奇,他听见自己的说话声还是和往常一样。

    “妈。”他说,“他们都说爸在外面有家庭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冷风扫过树叶的声音,随着树叶窸窣抖动,凝在叶片上的水珠也稀里哗啦地往下落。

    山里很安静,刚下过一场雨,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但时不时会响起鸟叫,叫声沉闷,像是老牛在叫。

    陈江时静坐了一会儿,看火堆快要熄灭,才有所动作,往里扔了一沓纸钱。

    “算了。”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爱咋咋地吧,他的心从不在我们家里,只要按时给我生活费和学费就行。”

    烧完他妈这边的纸钱,还要烧他奶奶那边的纸钱,一来一回用了半个多小时。

    他收拾好剩下的东西,把伞和手套全部塞进塑料袋里,拎着塑料袋下山。

    山路泥泞,下山比上山艰难,更容易打滑,陈江时抓着路边的树枝和野草,走得分外小心。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陈江时找了个位置站好,把塑料袋从右手换到左手,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数字。

    他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接起电话。

    “哪位?”

    手机里没有一点声音。

    陈江时等了片刻,还以为电话没有接通,可看了一下,通话的秒数正在跳动。

    他看着那串数字,眉心一皱,突然猜到什么。

    “钱棠?”他问。

    那边传来低低的一个“嗯”字。

    “有事吗?”

    “你没存我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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