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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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的银质酒壶, 自斟一杯:“也是权贵云集、眼线密布之地。”

    谢无陵眉梢轻挑,见裴瑕并不打算给自己也倒一杯, 心底嘟哝一句小气,等裴瑕放下酒壶,自己接过来倒了杯。

    “这什么酒?”他端起那只做工精巧的鎏金仕女狩猎纹八瓣银杯,凑到鼻间嗅了嗅:“还挺香。”

    “西域来的三勒浆。”

    “胡酒啊?怪不得之前没见过。”谢无陵浅啜一口,咂摸道:“的确不错。要不然长安能是都城,这世上好物,齐聚于此,真叫人舍不得走了。”

    裴瑕见他两口就将杯中酒饮罢,黑眸轻眯:“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话音落下,谢无陵又满上一杯酒,仰头饮尽,末了,还将酒杯转倒。

    裴瑕蹙眉,刚要开口,便见谢无陵忽然脑袋一歪,吐出舌头:“啊,我死了。”

    裴瑕:“………”

    谢无陵将他无语凝噎的表情尽入眼底,摇着脑袋,叹道:“你这人,真是忒无趣,难怪不讨娇娇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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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瑕眸光轻动,再看对座之人风流轻佻没个正形的模样,冷声道:“难道她会看上你这些幼稚的把戏?”

    “幼稚怎么了?不是有个词叫彩衣娱亲?我这叫幼稚娱妻。”

    “谢无陵,她是我妻。”

    “……”

    谢无陵嘴角往下捺了捺,懒得与他抠字眼:“你要是想杀我,何必特地跑去大理寺捞我。还这样大摇大摆的,让我坐你裴府的马车,又带我来这人多嘴杂的平康坊。”

    他拿筷子夹起一粒炒豆子,丢进嘴里咬得“嘎嘣”响,一双桃花眼慵懒间又透着几分认真:“说罢,你打得什么主意?”

    裴瑕见他脑子倒是转得快,并非一般地痞无赖那般浑噩蠢钝,稍敛心底的闷燥,淡声道:“虽然暂时将你从狱中担保出来,但此次命案闹得沸沸扬扬,难保不会有人揪着你刺伤刘黄氏的事大做文章。与其叫人造谣,损毁玉娘的清誉,不如……”

    不如他捏着鼻子,认下谢无陵这个“挚友”,并坐实这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是挚友,谢无陵出手帮忙阻拦稳婆害人恶行,便也顺理成章。

    而长安城里,再没比平康坊这声色犬马、富贵销金之地更适合传播消息。

    裴瑕相信,明日他与谢无陵在平康坊把酒言欢、共饮天明的消息,便能传开。

    他话未说尽,谢无陵却一下明白他的用意。

    哪怕双方互相看不上,也并不想做那劳什子的“挚友”,但在对沈玉娇有利的事上,两个男人的态度格外一致。

    “嘎嘣”“嘎嘣”吃了第八颗炒豆子后,谢无陵终是受不了空气中这份静谧。

    本来和“情敌”喝酒吃饭就够难受了,还一言不发地干吃着,简直比坐牢还要煎熬。

    他搁下筷子,眼帘轻掀:“那个老货到底是谁派来的,你心里可有猜测?”

    裴瑕长指执杯,并不言语。

    谢无陵皱眉:“喂,和你说话呢!”

    他嗓门本就大,一旦拔高,更显得盛气凌人。

    裴瑕静静看他,少倾,薄唇微启:“便是有猜测,为何要告诉你?就算告诉你,你个侍卫,又能如何?”

    谢无陵早知这些出自名门的世家公子都有种天然优越感,打心眼里看不上他这个卑若草芥的泥腿子——

    人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这是世间的规则,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撼动。

    但从未有哪个世家子弟能像裴瑕这般,叫谢无陵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瞧着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正人君子摁在地上,揍成个狼狈不堪的猪头。

    捏着酒杯的大掌不觉攥紧,连带着银杯好似都有些变形,谢无陵眸光森森地盯着对座之人,仰头饮尽杯中酒,仿佛在啖其肉、饮其血。

    “我自是比不上裴大君子的能耐。”

    微凉酒水入腹,稍稍压下些火气,谢无陵搁下酒杯,反唇相讥:“裴大君子多有能耐啊,那样高的门户,那样多的奴仆,都护不住一个怀孕的弱女子,让她一人流落险境,从洛阳逃亡到金陵,一路挨饿受冻,担惊受怕,明知你就在淮南,她宁愿绕过淮南去岭南,也不愿去寻你这个郎婿……啧啧,真是好大的能耐!”

    “谢无陵。”

    “别急,我还没夸完呢。”

    谢无陵就看不惯他那副云淡风轻的假模样,又喝了杯酒,散漫的嗓音挟着三分醉意:“你那些能耐也就用在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身上,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比你裴氏有权势的也不在少数,难保风水轮流转,下一个被强权压迫的t?不会是你们裴氏?诶,你先别急眼,我这也不是咒你。要我说,这长安城就是个是非之地,你看这回,真叫你将娇娇带回来了,她还不是又一次陷入险境?”

    “要我说,你若真的想娇娇好,不如放开手,成全我和娇娇,让我带她回金陵过我们踏实的小日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从前谢无陵最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掉书袋,现下轮到自己掉书袋,倒生出几分洋洋自得——

    瞧他说的多好,都会引经据典了,可惜娇娇不在,不然定叫她刮目相看。

    裴瑕板着脸听着这些,只觉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谢无陵,念在你对我妻儿的恩情上,我可以容忍你这些时日的狂悖无礼。但你须得明白,人的忍耐有限。”

    裴瑕坐姿笔直,语调虽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漆黑眼底却透着一丝危险:“诚如你所言,长安乃是非之地,你最好速速离去,莫要再作停留,免得将性命也搭上。”

    “这就不劳裴大君子担心了,我这命贱得很,阎王瞧不上。”

    谢无陵看着裴瑕,虽知没什么希望,但借着几分酒劲儿,还是忍不住道:“娇娇在金陵时,虽然很少提起你,但每次提到你,话里话外都透着些崇敬。哪怕你当日将她从我身边抢走,她也没说你半句不是,只说你是君子,会替她讨回公道。裴守真,你若真是君子,为何不能成人之美,成全我与她?非得做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

    “谢无陵,你喝醉了。”

    “我没醉。你先前因着娇娇腹中子嗣,才将她带走。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大不了你留着孩子,放娇娇和我走?以你这条件,也不怕寻不到新妇吧。”

    谢无陵双眸灼灼地盯着裴瑕,深邃眉宇一片清明:“反正你与娇娇并无感情,不是么?”

    眼前之人的反问,蓦得让裴瑕想起妻子诞下孩儿的第二晚。

    他深夜归家,明知她已入睡,却仍想看她一眼。

    灯光下她睡相恬静,温婉可人,然而当他抚上她的脸颊时,她口中却呢喃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谢无陵……”

    他的妻子,刚生下他的孩子,却在梦里喊着其他男人的名。

    当时他额心猛跳,一如现下,心底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浓郁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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