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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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下场。

    军马司那十来个侍卫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还是遵照太尉的命令,纷纷走向陆思等人。

    “慢着!”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向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李勖冷笑一声高声道“马士虽有过错,却都是我大晋的士卒,合该在战场上杀敌卫国,马革裹尸而死,哪有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随随便便处死的道理我听闻李太尉爱兵如子,待下最是宽仁,阁下却杀气甚重,恐怕并非是太尉本尊吧。”

    他说着朝庾恒拱手,一字一顿道“都尉,您再好好看看,此人果真是太尉么只怕是您认错了,误将一对雌雄大盗、或者是一对男女细作认成了太尉和他的夫人吧!”

    庾恒一惊,怔怔地看着陆向。

    陆向面露凶光,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怎么死都是死,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奋力一搏!尊家庾悦少府惨死之仇,今日不报,更待何时”

    第130章 第130章

    庾恒与庾悦一样,皆出自颍川庾氏。

    庾氏是与王谢何郗齐名的侨姓望族,族中数出太宰、司徒、中书令等枢要高官,鼎盛之时,庾姓刺史、太守遍布江左,可谓枝繁叶茂,世代簪缨。

    韶音的舅母、王微之和阿泠之母、高陵侯夫人,便是出身庾氏,其祖父官至尚书仆射,加金紫光禄大夫,权倾朝野。

    今非昔比之时,祖上荣光追忆起来尤为刺目。而今庾氏凋零,这一代官位最显者当属三品少府庾悦,可惜庾少府因煽动百官逼迫谢女放权而被当场诛杀,从此庾氏子弟中再无四品以上高官,甲族虽在,朝中已无人。这已经是迁都江陵之前的事了距今已三年有余。

    庾氏全盛之时,庾恒这个旁枝子弟亦能平流进取,轻松混个清闲显要之职,日日美酒佳肴,好不快活。如今家族没落,他只能沦落到边镇行伍之中,甘为马夫之首,整日与牲畜和草料为伴。

    即便如此,还是要提心吊胆,小心伺候着上头的一个个寒人将领。就拿如今的骑曹长官、游击将军上官云来说,这侏儒小儿从前不过是王氏碓场中的奴仆,身份比庾氏的部曲荫客还要低贱,如今却摇身一变,反过来成了庾恒的上司。

    与庾恒一样境况的没落子弟大有人在,他们距离往昔的膏粱繁盛太近,距离顺天应命就太远。几次反抗不成,他们如今皆游走在全力一击和一蹶不振的中间地带,怨怼而隐忍,暗中窥伺,静待时机。

    陆向这句话就是在提醒庾恒,时机到了

    陆向、陆思兄弟出身吴郡陆氏,是江南本地的吴姓士族,自孙吴起便是一方豪族。他们与王谢庾郗这些浮江而来侨姓士族之间本是谈不上友睦,谢太傅主政时便极力弹压陆家,何氏、庾氏对这些吴姓之人亦多排挤,直到会稽王父子当政,顾、陆等姓方才重新得到重用。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士族之中唯有谢氏硕果仅存,余者也就放下旧怨,凑在一处抱团取暖、一致对外。

    他们对李勖这个行伍起家之人又畏又恨,陆向之所以敢动杀念,一则是为胞弟陆思和自身性命之故,实在被逼得无路可走,二则也是恨意胜过畏惧,打算新仇旧恨一起了结。

    陆氏对李勖之恨更甚于庾恒。

    李勖诛杀赵勇、夺取豫州之时,豫州主簿陆僧儒拒降被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向的堂伯;李军入荆州后江陵太守陆泰意图谋反,被北府军当场枭首,这人与陆向的关系更近,乃是他的亲四叔。

    陆向之所以未受牵连,还能在军马司中谋一个掾属职位,还是多亏了族人陆琦之力——陆琦与庾氏互为姻亲,他本是何穆之帐下老将何穆之与叔父何冲不和,李勖为打压何冲势力,初入荆州时便重新启用了一批何穆之旧人,陆琦也在其中,如今仍在襄阳军中为参将

    这些错综复杂到令人头疼的关系还只是冰山一角。

    庾、陆等衣冠甲族犹如百年古树,地上之冠虽凋,地下之根仍盘踞错结,不仅彼此互相勾连,亦与脚下土地合二为一。若是刀砍斧斫、挖地三尺,虽然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只怕这片土地也要被折腾个满目疮痍。

    兵者兼弱攻昧,取乱侮亡,务求一击毙命,为政却是妥协之术。诚如谢太傅所言,社稷安稳也是百姓之福,如今这般重用寒人从而将旧士族边缘化,令其自然凋谢,已经是最上乘之法,余下只能交给时间,想来不经几朝代谢,不能排尽余毒。

    如此时日漫长,期间难免有毒火生疮之时,便如眼下这般。

    得陆向一句提醒,庾恒率先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先前那些装死的马士一个接一个地起身,俱都虎视眈眈地望向面前的布衣男女。

    沈核瞅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恍然大悟:太尉和谢女也是肉体凡胎,没了符绶印玺和随从人员,这两人也不过是两具会喘气的躯体而已,有甚可怕。

    他想着便挺直了腰杆,按着佩刀走到庾恒身侧。他早就说过,在这襄阳地界,就是李太尉也没有庾都尉大。

    庾恒既然动了鱼死网破之心人便没有了先前的慌乱,上下打量着李勖的一身布衣,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得意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竟然敢冒充太尉,就连本都尉都差点被你骗了!你们潜入边镇必定居心不良,合该是秦人派来的细作!来人,将这对细作给我拿下,押回军府审后发落!”

    话音才落,身后的士卒便齐刷刷地抽刀,紧盯着李勖的手,小心翼翼地朝着他缓慢靠近。

    李勖瞳孔微缩,眯起眼来。

    这些人拢共有百十号人,除了先前那十几个身上带伤的马士外,庾恒和陆向又带来了十几个带刀侍卫,余者有三十来个是沈核手底下的巡逻卒,另有几十人是方才闻迅从临近草市上赶来支援的。

    沙场征战十数年,李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面对这样以一敌众的场景。这场景令他本能般地感到兴奋,适才一听到那一阵铁与革摩擦发出的抽刀之声,他身上就已经起了变化,像是猛兽遇见猎物,瞳孔会收缩,毛发会微微翕张,热血会在脉搏中飞快地奔流、沸腾,骨骼会咯吱咯吱地震动,如同大战来临前武库中刀枪剑戟的自鸣,耳膜上会敲出嗵嗵嗵的节拍,每一下都像是军中号令进击的战鼓。

    假设他不是太尉,仍然只是从前那个杀敌杀敌还是杀敌的李将军,或者只是一个为了护妻子周全的普通男子,不需要顾及在场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不需要考虑此事的影响,他会毫不犹豫地抱起纨妹,飞身夺过一匹马、抢过一把刀,握紧缰绳策马驱驰,几进几出,将这些人杀个死无全尸,一个不留。

    然而,他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李勖了

    于李勖而言,杀戮是破解今日之局的首选,于李太尉而言,杀戮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或许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抑制本能的逆旅,通往权力的路上,人们孜孜以求的,正是一方金光闪闪的紧箍。

    韶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得很紧,于是便也轻轻地回握住他,告诉他,她不害怕。

    李勖面色柔和下来,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一挥手道:“且慢!”

    那群正缓慢朝他靠近的卒子乍然看到他手上动作,惊得急刹住步伐,上身不由自主地向后闪靠。李勖掠了一眼庾恒,转向地上跪着申冤的百姓,笑道:“诸位父老乡亲,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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