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万仞: 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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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是贵主子呢。说一句不中听的,咱们都是奴才,没什么高低贵贱,更谈不上仗着主子的款儿来立威风。今儿我来,的确是老主子有话给主子。谁料想贵主子身边有这样好的奴才,成日家打起十二分精神防范着。我却懵然浑不知还有这样一出,可见姑娘八面玲珑,平日里没少琢磨这起子事!”她又对李长顺笑:“谙达,老主子问主子好,问主子进得香不香?老主子嘱咐说,端亲王家里有只京巴,最爱多管闲事,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叫,宝爷最看不上它。这话不好当面说的,只好请主子代传,让端亲王留神,进宫前别惯着那只京巴,宝爷闻着气味会闹的。”

    这话明里暗里委实有些刺人,李长顺忙点头应下了,心里只不好说,哪儿小端亲王家里有只爱乱叫的京巴呀,爱乱叫的明明就在这养心殿阶前站着呢!

    摇光又回过身去,笑盈盈给芝瑞福礼,恳切道:“我说要面传主子爷,姐姐非要听,成,姐姐听了,可别乱讲,传出去怪臊的。姐姐要不分青红皂白,在贵主子跟前叫两句,也就罢了。可别像今儿这样,上养心殿来叫,不说这大年下的不好看,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乱讲,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了,不好。”

    这话把芝瑞气了个倒仰,指着她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李长顺见摇光虽然面儿上一幅平淡的模样,却也知道今儿芝瑞这话,是刺了她的心了。眼下这情局危险得很,大家心里门儿清,老主子哪儿会让姑娘传这话,分明是姑娘自己要来找主子爷,碰了钉子,姑奶奶最恨言语上落败,这才拐着弯儿骂回去。

    彼此有了隔阂,姑娘愿意舍下面子,过来把话说清楚,是再好不过的事。把误会消解了,大家都能快快活活地过一个好年。先前姑娘过养心门来时,眼里多么浓的期冀,如今却有些寥落了,这可不成!

    可主子被贵主子绊住,他没法子出来!贵主子眼前的人在这里盯着呢,贸然来撑腰,就贵主子的心思与手段,往后心里不知会恨成什么样。李长顺情急之下接过话,“哎呦姑娘,您这可不是为难我么?老主子亲自问,咱们这起子人没法代主子回话,传话若有错漏,两下里闹起来,难的就是咱们做奴才的了。姑娘行行好,再等上一等,亲自把话与主子爷说明白了,岂不更好?”

    她这回却没有半分犹豫,爽利地说不了,“老主子过会子从漱芳斋回来,我还得在跟前伺候呢。何况这儿有这么巧舌如簧的一位姐姐,就算连谙达都传不好,这位姐姐总能传好的。天儿冷,我就不多留了。”她说着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对了,上回那金瓜贡,吃着香?”

    金瓜贡难得,每年进上的一点点都呈了太皇太后,这样珍稀的茶,倒让她拿来送礼!

    李长顺苦笑着夸香,其实香不香的他哪儿知道?姑娘给他们送茶,东暖阁里头的万岁爷看得那是一清二楚,人前脚刚出了养心门,后脚主子爷就把他和四儿两个叫进去,将刚到手不过一刻,热都没捂热的金瓜贡,全部上缴充公。

    “那自然是好茶,姑娘费心了。嘿,您别说,就连咱们养心殿,也难得吃上这样好的茶。”

    摇光长长地“哦——”了一声,又笑,“这样呀,您要觉得好,我那儿还有些,改日您再送些就是了。”她乜了芝瑞一眼,口中说您甭送了,“我自己个儿慢慢就走回去了。别和主子爷说我来过,不然显得我笨嘴拙舌的,不如贵主子身边这位姐姐,反倒给老主子丢人。”

    李长顺哎了好几声,还想着再劝,却见那位摇姑娘早已经意气风发地下了石阶,绕过影壁,出了养心门了。

    甫出养心门,摇光的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扶着宫墙,宫墙的冰冷便顺着她的掌纹,慢慢地渗进肌肤。

    冷,真冷。

    她重重地喘了一大口气。

    远远听得步履之声,她艰难地眯起眼去分辨,气死风如同暗夜中的星辰,北风也沾染上几分脂粉的甜腻。她马上蹲身低头,微微抬起几分眼皮,看见太监蓝灰色的衣袍一列列、一行行,迅疾地从她身前经过,紧接着是宫女老绿色的袍摆,随后则是几寸高的花盆底,一下又一下,叩击在青石板上,带着鞋尖流苏曳曳。

    “等了这么久,今儿不还是叫去,倒是咱们贵主子机灵,索性不来了,直接上东暖阁见主子去了!”

    另一个人低声笑,“你可别说,先前宁妃让贵主子在咱们跟前有好大的没脸,如今都不大出来了……”

    “嘘!我听说是哑了。”

    “我怎么听说是脸花了呢?要我说,女人家也就这张脸,还能让主子爷高低看两眼。脸都花了,面圣不得惭愧死?要我我也不愿见……”

    后来声音伴随着窃笑,渐次低下去,渐次远了。摇光这才起身,却发现自己蹲得太久,蹲得两腿发麻,连站都站不稳。

    天黑,黑得吓人。那重重叠叠的飞檐如同猛兽的爪牙,就连风声也汹涌得可怖。她站在原地,扶着墙根,成明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真的要一辈子在这里吗?就像那些妃嫔一样,每天没有目的地等待着,只为了帝王一眼的垂青。真的要像她们一样,在窃笑与无尽的猜测议论中,在这四方城里,甚至更小,在逼仄的寝宫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长夜吗?

    他有那样多的女人,贵妃、宁妃,还有更多,她可以递给他一枝梅花,却忘了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人。他可以叫她的小名,也可以叫无数人的小名,只要他想。

    他还可以永远绝了一个人的指望,让她困顿在幽深的宫殿里,让她说不出话来,而没有人会知道,只有无尽的揣测围绕着那四四方方的殷红的宫墙。

    那么她在无比孤独,无比困顿,她在失去他的关怀——假使有一日她也成为了他的妃嫔,就像那些女人一样,他也会给她,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枝梅花吗?

    那是太虚无缥缈的东西。玛玛打小就告诉她,太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要去想,因为那都是妄想,既然连想都是一种妄想,就更不要去试图得到。

    太皇太后已经替她选好路了,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任何旁的想头,都不要去有。

    这就是她今天的决定。

    可是还是很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就好像小时候围着蜡烛,她伸手去碰那一点火光,她碰到了,又马上撒开了。火光还在那里,她有幸圈住一刹那的温暖,却知道她永远也抓不住。

    第53章 蛾眉憔悴

    贵妃打东暖阁里出来, 芝瑞忙迎上去搀着。李长顺仍是带着笑,让太监给贵妃照好脚下的路,自己转身进暖阁里回话去了。

    贵妃并没有回头, 也不让四儿送。跟前的掌事太监亲自接过灯,贵妃压低声音问:“该说的话,你都说了罢?”

    芝瑞道:“奴才都说了。那丫头牙尖嘴利不饶人,奴才不与她计较。专心把贵主子交代的差办好。”

    贵妃睇了她一眼,抿唇,嘲讽地笑:“帝王嫔御,远没有那样好做。宁妃无能, 先前罚她出气, 反惹了一身骚,让主子爷多忌惮警惕着我,好没用的东西!合该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 当真不值。”

    贵妃雍然跨过门槛, 步辇早已在前头候着了。纵然脚下踩着极高的花盆底,她照样能走得端稳。乌压压的天色,高而远的宫墙,有心有肺的人,不能在里头活着。

    旗家姑奶奶骨子硬, 你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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