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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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粗壮,但极精瘦有力。只是他身上处处都覆盖着陈年旧伤,疤痕累累。今日为提铜殳扫断马腿,又得了新伤。

    肩部关节处,尽是青紫肿胀,看着颇为骇人。

    太医施针敷膏为他医治。胡狗儿一张脸愈发苍白,疼出了一层薄汗。

    可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孟长盈拧眉看着,问太医:“情况如何?”

    太医收了针,正在为胡狗儿推按肌肉,“回娘娘,胡大人此乃伤筋扭转。休息半月,按时辰敷药推拿,便能痊愈,并无大碍。”

    胡狗儿尽力压住嗓子里的颤抖,也跟着开口道:“小小扭伤而已。缘是我学武不精,主子不必过多忧心。”

    太医闻言,看了眼胡狗儿,到底是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孟长盈瞧着他面上的汗珠,亲手拧干巾子,递给他:“擦擦汗。”

    胡狗儿猛地抬眼,眼睛接触到孟长盈目光一瞬,又迅速垂下来,像是只忽然得到主人垂怜后欢喜无措的小狗。

    他伸出两只手,动作小心地拿过巾子。

    即使手臂在颤抖,也丝毫没有碰到孟长盈的手。

    “多谢主子。”

    他声音沙哑,柳叶眼极温顺,可身上肌肉却不受控制地紧绷。太医扎针都扎不进去,刺出几滴血珠来。

    胡狗儿恍然不觉,只在孟长盈移开目光后,又抬眼追随着她。

    太医不得不拍拍胡狗儿的背,干笑道:“胡大人,筋肉放松些。”

    胡狗儿这才回神,朝着太医点点头,尽力放松身体。但直到太医医治完毕,收了药箱离开,孟长盈都不曾多说一句话。

    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春社吉服,头上的复杂冠冕拆了大半。发髻松松欲坠,眉眼间带着些倦色。

    胡狗儿拢上衣衫,垂首道:“主子且先歇息,我去同星展探查刺客一事。”

    孟长盈斜倚着凭几,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嗓音冷淡,“不必多查。他既然敢动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月台在孟长盈身后,为她拆去发上剩余的珠玉头饰,难得很沉默。

    胡狗儿动作一缓,明了大半,眼底划过厌恶仇恨,“又是万俟枭吗?”

    孟长盈半睁开眼,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皇帝南下,他虽有所忌惮,但更想一劳永逸。”

    说到这,孟长盈眼风扫向胡狗儿,声色越发淡:“今日之事,你护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胡狗儿还在想着要如何对付万俟枭,闻言一怔,抬目去望孟长盈。

    过了片刻,他神色认真道:“我只想要主子平安无忧。”

    这话莫名,简直像句溜须拍马的奉承。

    可胡狗儿不是这样的人。

    湖心亭那日,他用自己的命来换孟长盈回顾的一瞥。他说的确是实话。

    若是他人,属下毫无保留地献上忠诚,主子该是满意,甚至得意。这不就是鼎鼎有名的驭下之术。

    可孟长盈听了这话,并无欢喜。她眼波沉静有如凝冰,面庞如清月,美丽却又遥远冷漠。

    “我说过,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活。人若没有私心,是无人敢用的。”声音更冷漠。

    胡狗儿眼睛快速眨动两下,听出来某些弦外之音。他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却没有这个机会。

    孟长盈已经移开目光,疲倦阖眼:“回去吧。”

    胡狗儿是最听话的。

    他再拜之后,悄然无声出了紫微殿,默默地往外走。他还是要去寻星展。事关孟长盈,绝不能有一分一毫的疏忽。

    路上经过杻树林,花朵争相盛放,树冠如堆雪丝绵。

    已是春日了。

    胡狗儿听宫人管这杻树叫四月雪,名字很好听。他停下步子,看风吹过树梢,满树白簇如雪浪。

    他站在这看了好一会,这洁白花树会让他想到孟长盈。

    “胡狗儿!”

    忽然,背后一道熟悉女声响起。

    胡狗儿回过头,月台正快步走来,发髻上利落的五兵簪闪着银光。

    “主子唤我过去吗?”胡狗儿问,眼里多了点微弱的希冀。

    月台在他面前站定,没答话。反手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青瓷瓶,递给胡狗儿。

    “这是上好的宝珍膏,涂在伤处会好得快些,少受些苦楚。”

    胡狗儿眼里那点光芒散去,他接过宝珍膏,低低地说:“多谢。”

    月台转过头,注意到庭下枝繁叶茂的杻树,“你方才是在看这四月雪?”

    胡狗儿“嗯”了一声,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

    “在我看来,主子同这四月雪有些像。”月台笑笑。

    胡狗儿诧异看向她,问:“为何?”

    月台眉目温和,缓声慢语:“看似是冷雪,实际却是四月春的繁花盛开。他人忌她、畏她、恨她、崇敬她,可她不是玩弄权术的窃国者。她是孤注一掷入世救国,何惜此身。”

    说到这,月台的声音不免拔高加重,可很快,情绪又平和下来。

    “但她很看重我们,包括你,你明白吗?”

    胡狗儿出神听着,模样很认真。但对于最后这句话,他困惑不解:“包括我?”

    月台宽和笑笑,温声道:“她是个最重情重义最心软的人。你的忠心她瞧得见,也记得住。那几句话不是责问,而是想让你多顾念自个。”

    胡狗儿听着,依旧垂着眼,声音闷而哑。

    “我不怕主子责问,我也无需顾念已身。我只怕没护好主子。只怕主子不要我。”

    月台默了默,轻声喟叹:“主子就是不喜欢你这样……”

    胡狗儿抬眼,漆黑眼瞳中饱含的情感近乎于执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忠诚沉默的家犬。

    月台被他的目光震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眼中情绪极复杂,几番踌躇后,又叹了口气,妥协似的。

    “罢了,我也只是怕你心有龃龉。话也说明白了,你愿意用自己来护着主子,这并无错处。”

    毕竟月台知道,孟长盈不是个惜命的人。月台也见不得孟长盈生病受伤,每一次她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孟长盈不喜欢她这样,也不喜欢胡狗儿这样。可于月台而言,有胡狗儿这样的人在,她反而更安心些。

    “这宝珍膏,是主子吩咐拿给你的。”

    月台特意提了一句。

    胡狗儿眼睛骤然明亮,嘴角的笑弧完全压不住炸开的雀跃。

    手中原本随意拿着的青瓷瓶,立即被小心地放置到掌心握住。力道不敢太松,又不敢太紧。

    “真是主子给的?”胡狗儿忍不住又问。

    “自然是真的,”月台笑了下,“我还不至于来骗你。”

    春风过林,花叶沙沙。四月雪起伏如浪,清柔花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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